难忘蓝天那片情
李俊生
我爱祖国的蓝天，
晴空万里阳光灿烂。
白云为我铺大道，
东风送我飞向前。
金色的朝霞在我身边飞舞，
脚下是一片锦绣河山。
啊！
水兵爱大海，骑兵爱草原。
要问飞行员爱什么？
我爱祖国的蓝天！
《我爱祖国的蓝天》这首歌是我平生最爱唱的歌曲之一，每当唱起时总是禁不住激情奔放，浮想联翩，当年翱翔蓝天的种种情景如电影画面般闪现在脑海间。
蓝天有路勤为径
云海茫茫苦作舟
1959年夏初，我在德州二中毕业时被挑选上飞行员，当时只有16岁。不懂得上天之难，以为油门一加飞机就上天了。经过实践才知道做一名飞行员尤其是歼击机飞行员是多么不容易。要过许多关，哪一关过不去也会被淘汰。那一年山东省初挑上了400多人，飞出来的只有几十人。大体上说要过“五关”。一过政审关。飞行员要绝对忠于党，忠于祖国，忠于人民，所以政审非常严格。我们家三代贫农，根正苗红，顺利过关。然而，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特殊年代里，政审年年搞，以防飞行员及家庭出现异变，影响飞行队伍的纯洁性。所以我不但自己处处严格要求，还坚持向家庭亲友写信教育，听党的话，大是大非面前站稳立场。可以说在飞行20个年头里除了组织上培养，个人努力，和家人亲友的理解和支持是分不开的。二过身体关。为了适应空中大动作量、大负荷和翻转腾挪的需要，对飞行员身体素质要求很全面。我坚持做单杠、双杠，跑3000米、10000米，还参加跑了马拉松。我记得在跑马拉松时前半段不觉累，过了30公里以后两腿发酸，疲劳不堪，思想上产生了激烈的斗争，特别是看到别人中途退出时，自己也想退出。而一旦有人超越自己时，不甘落后的心理又占了上风，坚持、坚持、再坚持，终于胜利的到达了终点，经受住了一次对身体和意志的考验。再是我的前庭功能差，每次飞行恶心、呕吐，饭不想吃，非常难受。怎么办？只有加强特殊锻炼，每天转100圈旋梯，200圈固定滚轮，拧着耳朵原地转等，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飞行也不呕吐了，效果很明显。空军领导专门派人来拍了电影，巡回到各个部队宣传推广。三过跳伞关。每个飞行员上天之前必须进行1—2次空中跳伞训练。既是体会被迫跳伞情况，又是对胆量的锻炼。经过一周的地面模拟跳伞训练，终于登机升空了。每人身后背着主伞，胸前带着备份伞。为了消除紧张情绪，教官让我领着大家唱革命歌曲。高度800米改平飞，跳伞铃声响了，舱门打开了，很强的气流一下吹进来，我斜着眼往外一看，哎呦！我的妈呀，真是万丈深渊呐！心情骤然紧张，顿时肾上腺激增，恐惧感从下腹部直冲脑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随着教官口令一个跟一个跳出了机门，自己虽然紧张，但想到蓝天飞翔梦想必须实现的决心，关键时刻不能当孬种，牙根一咬，两眼一闭就跳出了机门。身体急速下坠着，心里默数着：一秒、两秒、三秒，时间好长啊！再没动静就打备份伞。正在焦急等待中，忽听头顶一声响，抬头一看，哇！原来主伞已经完全打开，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我调整好方向，顺利着陆，经受了一次对胆量的考验，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空中跳伞。四过批评关。万事开头难。初次飞行很不适应，不是错忘漏，就是操纵动作不对头，为此没少挨批评。有一次因为一个术语回答的不对，让教官当众熊的狗血淋头，晚上蒙着被子大哭一场。心想：参军后经常受表扬，没想到刚上天就整天挨熊，就像德州的扒鸡不是扒鸡——卧脖了，熊到哪儿算一站呢？因而情绪低落。中队长张永庚找我谈心说：“我们刚学飞行时，苏联顾问看你飞的好伸大拇指，看你不顺眼，不但臭骂，还用驾驶杆打你。为了建设空军事业我们全不在意。教官要求严是对的，方法是生硬了点，恨铁不成钢嘛！其实教官很喜欢你，经常给我讲你是个飞行的好苗子……”中队长又批评又鼓励，说得我破涕为笑。自己主动找教官汇报思想，作自我批评，融洽了教学关系，教官也改进了方法，我又情绪高涨的飞起来。五过技术关。飞行是门科学，飞机上几十个仪表、电门都要靠飞行员一人操作，一个5分钟的起落航线就要做几百个动作，（再说飞机是在空中实施，不像汽车有故障可以停下来修理，飞机有特殊情况飞行员要当机立断，妥善处理）所以掌握这门技术难点很多，而能否放单飞是冲向蓝天的关键。我因下滑方向保持不好影响了放单飞，心里很着急。团长赵宝桐是抗美援朝时的著名战斗英雄，先后击落击伤敌机10余架，多次立功。他亲自带飞我，帮我分析原因，指出我下滑方向保持不好的根本原因是思想上急于求成，造成动作粗，使飞机来回“扭秧歌”。他的话使我茅塞顿开，我从克服急躁情绪入手，通过地面苦练和空中实践，很快就克服了这一难点，顺利的放了单飞。当我首次单独驾驶战斗机在蓝天翱翔时，耳机里传来赵团长那亲切、熟悉的声音：“年轻的鹰，勇敢的飞吧！”这声音是鼓励，是期望，伴随我冲向云端，飞向远方。
入云端雄鹰展翅
超音速比翼双飞
上世纪六十年代前期全军战备训练抓得很紧，空军也是如此。我很快飞完了特技、编队、攻击、空战等科目，一般气象和复杂气象都能出航，前后飞了八个机型，成了名副其实的超音速歼击机飞行员。
我的编队技术比较好，刚分配到航空宾部队时还露了一小手。双机复杂特技编队难度大，不少新飞行员心里发憷。我通过虚心请教，细心琢磨，以最少起落高质量放了单飞，并在机场上空做了表演。无论是筋斗、俯冲、翻转，我都保持在规定位置上。指挥员连声喝彩，讲评时让我介绍体会，同志们称我是小铁杆僚机。
由于编队技术较好，领导让我给副团长刘勋当僚机。刘副团长也是位战斗功臣，在抗美援朝一次空战中，长机咬住前面敌机正准备开炮，作为僚机的他发现后面有四架敌机偷袭过来。为掩护长机，他不顾个人安危，毅然做了个急右后转弯向敌机冲去，立即打乱了敌机队形，为保证长机击落敌机争取了宝贵的时间。然而，他的飞机被击中了19发机枪子弹，他机智的摆脱了敌机，顽强的操纵着遍体弹痕的飞机安全降落，长僚机双双立功。能给他当僚机，同志们很羡慕，自己也有点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编队攻击技术还行。可不久就露了馅。
有一次和刘副团长练习空战，他在前面被动位置，我在后面攻击位置。开始空战的几个动作，我紧紧咬住不放。突然他做了个半滚倒转进入大角度俯冲，给我一个冷不防，弄得我措手不及，手忙脚乱。没等我站稳阵脚，他又急速的将飞机拉起来做了个大角度跃升，如泰山压顶之势将我压在下面，左右摆脱不得，来不及减速冲到了前面，由主动变为被动。着陆后，我因为输了空战觉得丢了面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可他微笑着说：“胜败是兵家常事，关键是吃一堑长一智，来来来，咱们好好研究一下，趁热打铁总结经验教训，争取飞一次进一步。”我心中的不快顿时云消雾散。从此，他手把手地教，我虚心的学，不仅练就了几手空战“绝招”，还克服了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自满情绪。长空里我俩比翼双飞，出航时并肩协同作战，成为知音、知性、知心的长僚机，多次出色完成任务受到表彰。
曳光弹火龙飞舞
空地靶捷报频传
通过抗美援朝、国土防空作战的实践证明，飞行员必须熟练掌握射击技术，才能“消灭敌人，保存自己”取得空战胜利。我部当时在福建前线展开大练兵活动，其中射击科目是重要内容，而空地靶实弹射击是重中之重、难中之难，是高、精、尖。开始时打得很不顺利，推光头脱靶是家常便饭。后来请来理论教官讲空中射击原理，首先从理论上弄明白，反复进行图上作业论证，座舱实习，徒步演练，空靶照相等合格后方进入空靶实弹射击训练。在空中，我按照规定的间隔、距离站好位置，调整好速度向空中的靶标发起攻击。10米长的靶标在400米距离看起来只有香烟那么大，并且不停的晃动，给瞄准带来很大困难。由于地面准备充分，空中动作柔和准确，牢牢的将靶标锁定在光环中心，果断的按下炮钮，只见曳光弹闪着白光，如条条火龙飞向靶标，我飞近靶标一看，上面好几个洞。哇！首炮命中，旗开得胜，信心倍增。后来连开几炮均有命中，第一次空靶实弹射击取得了命中8发的好成绩。按规定命中1发及格，2发良好，3发优秀，8发可算是超优秀了。然而我没满足已有成绩，而是成绩面前我不满足，发现弹着点偏下靠后，说明瞄准点偏低，射击提前量小。我及时总结经验教训，越飞越好，取得了一次空靶实弹射击命中22发的好成绩。
为了练习打坦克和攻击地面目标，又进行了地靶实弹射击训练。地面靶标在空中看去和烧饼差不多大小，由于高度低可供瞄准的时间只有5秒到6秒，再加上低空风向气流不稳，造成精确瞄准困难，推出俯冲高度低危及安全。所以要求飞行员既要瞄准靶标又要注意安全。特别是低空大速度地靶实弹射击，高度只有200米，速度700公里/小时，难度之大不难想象。然而我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精神，通过苦练加巧练很快就掌握了动作要领。我最喜欢飞低空大速度地靶实弹射击科目，俯冲瞄准可以不用活动光环，因为活动光环容易晃动影响瞄准。而采用固定环光点测定好抬高角和风速、风向数据进行修正，光点指哪打哪，每次不要长射，而是点射1—2发炮弹，震动力小，炮弹散布面小，命中率高。当按下炮钮后，只见靶中心里炮弹爆炸后升起了如白莲花似的烟尘，同时耳机里传来了地面指挥员“打中了！”的报喜声。终于以20发炮弹命中19发创当时部队最高记录的优异成绩出色的完成了空地靶实弹射击任务。
风云突变处惊不变
果断处置转危为安
斯大林曾高度评价飞行员是“伟大的特殊公民”。现代京剧《沙家浜》里有一句话：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胆大心细，遇事不慌。（非常适合飞行行业）这成了我的飞行座右铭。看一名飞行员是否成熟，不但要看正常情况下如何操作，更要看突发特殊情况时能否从容应对。就以天气来说，天天要打交道。俗话说：福建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气象台有时预报的也不准，这就给飞行带来难题。）一次空中巡逻返航回来时近黄昏，突然风向骤变，由南风转为北风，因时间仓促，塔台指挥车来不及转移，只好顺风着陆。顺风着陆理论虽然学过，但从来没飞过，飞机速度加上风速容易下滑速度大，目测高，冲出跑道出事故。地面上所有人员都为我捏了一把汗，瞪大双眼望着空中。当时我在空中检查油量表，剩油不多，说不急是假话，但一转念急也没用。一想到毛主席的教导：勇敢、坚定、沉着。情绪很快就镇定下来，按照顺风着陆的要领操纵着动作，四转弯远一点、下滑线平一点，用油门调好速度，飞机稳稳的、轻轻的、漂亮的着了陆。当滑到停机线时，已是夜色渐深，万家灯火了。
还有一次，在复杂气象条件下战斗出航。机场上空云底高600米，要求四机云下编队飞向战区，保持无线电静默，以造成战斗突然性而出奇制胜。1958年秋，台海形势紧张，赵德安中队用此战术取得击落两架、击伤一架敌机的战果。在飞向战区过程中，我发现云层越来越低，且漂浮着许多低碎云，能见度越来越差，便提高了警惕。在保持好队形的同时，加强了观察。不久，突然发现正前方一座山峰被云遮住，我赶紧提醒长机：“赶快拉起来，前面有山！”说时迟，那时快，四机很快同时拉起，避免了一次可能撞山事故的发生。就在这次返航中，我又遇到一次险情。四机云上解散分别做穿云下降。我正聚精会神的做着动作，忽然全罗盘针乱摆，耳机声音嘈杂刺耳，气流颠簸非常厉害，我意识到进入了雷雨云。福建山区多，经常有雷雨云隐藏在一大片云中，对飞行员来说是禁区，极易造成机毁人亡的事故。我正想脱离办法，突然飞机上升了100多米，紧接着又下降了100多米，由正负荷变成了负负荷，头顶在座舱盖上，手也从驾驶杆上滑出来，整个身体悬空了，飞机失控了，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狂奔乱跳，情况万分危急，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危险一分一分增加，怎么办？怎么办？头脑里快速的想着各种解救办法。只有将负负荷变成正负荷才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脑子灵机一动，用大腿夹住驾驶杆形成坡度，慢慢减小负负荷，同时左手顶住座舱盖，右手使劲向下伸，一下子抓住了驾驶杆，终于改平了飞机。看见左前方亮一点，便向左飞去，气流颠簸变轻了，飞出了雷雨区，化险为夷，安全着陆。
20年蓝天生涯，是我不仅学到过硬的飞行技术，还学到了过硬的思想、养成了良好的作风。我多次被评为标兵，参加过团、师、军区空军、空军先进会议，《空军报》头版介绍过我的事迹，三次荣幸的见到了毛主席。
蓝天的那片情啊，真难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