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树下寻根记》
北京门头沟区的斋堂村,那是我一生都挂念的地方!在那里我们戴上了领章帽徽,在那里我们开始了新兵训练,也是在那里我们和许多战友结下了一生的缘!从那以后,这日子啊,过的还真叫一个快!这不,转眼之间,我们这些当年的毛头小伙居然魔术般地变成了两鬓斑白的老人,当年那一张张红扑扑的娃娃脸,如今竟被风雨沧桑琢上了一道道的年轮。
四十二年了,一直都梦想着回斋堂看看,看看昔日的军营,找找当年的感觉,圆圆心中这几乎做了几十年的梦。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这千呼万唤的圆梦时刻居然在不知不觉中突然降临了!
2017年5月初,我偶然在微信群里看到了耿志伟战友准备去斋堂的消息,这让我好一阵子激动,于是 赶紧发信息请他去的时候捎上我。志伟欣然应允,答应周末一起过去。志伟的为人我知道,他答应你的事就从来没放过空炮!
5月5日晚,果然志伟没让我失望,他给我信息要我家的位置,说定好早上5点过来接我。这老小子怎么定那么早的时间呢,这么着的话估计我凌晨4点就的起来忙活。不过又一想,这毕竟是盼了几十年的圆梦之旅,就是一宿不睡也值啊!再说了,人家志伟还得开车,不得比我起的更早更辛苦?
当天晚上虽然和平日一样11点上床,但这脑子却一直在过电影,怎么也睡不着,想的都是当年斋堂的那点事儿。迷迷糊糊就到了早上4点,手机闹钟一响,赶紧起床一通忙活。志伟很准时,差几分5点电话就打了过来。 “建平,我已经在你们小区口等你了”!
上车后我们又去西青接上了振忠战友,然后才驱车一同赶往北京。车上志伟告诉我,计划先到北京潘家园那一带接上北京的侯方云战友,然后一起吃个早点,再同去斋堂。据说北空训练营搬走后,一个导弹营就搬了进去。由于斋堂的驻军有一定的保密要求,因此外人很难进去。好在方云神通广大,居然联系上了驻地守军的教导员,这不就为我们此次斋堂之行拿到了特别通行证么。
吃过早点后我们一行四人向门头沟进发。五月初沿途到处都是葱葱的绿色和盛开的鲜花,大家激动心情似乎和这些五颜六色的鲜花一样,在春夏之季怒放。很多年过去了,如果凭依稀的记忆,找到当年从大红门开到斋堂的路那可真不是件容易事。好在今天有了手机导航,一路驱车还算顺利。
不过这高科技的玩意,到底还是不怎么靠谱。在一个拐弯处,我们明明看到了一块路牌上写着直行去往门头沟,可这导航偏偏让我们右转,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跟着导航的指令走。走着走着,方云发现不对劲,几个转弯之后,我们车子又开回了市区。于是志伟赶紧调整方向,终于又见到了刚才那个门头沟的路标,我们像见了救星似得,赶紧直行通过的那个刚刚错过的路口。
车行大约一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一个两岔路口,该往左还是该往右呢?为了不至于再次被导航误导,我们停下车向路边的一位大姐问路。大姐似乎是位在附近旅游景点开农家院的庄主,她亮着那带着憨厚和粗犷的嗓音告诉我们:“两条路都通斋堂,左边的是老路,弯道比较多,右边是一条新修的路,路直好走。”
想想当年我们刚入伍的那天,从大红门出发去斋堂的营地,一路颠簸在崎岖险峻的山路上,那绿帆布棚的卡车几乎是在云端行驶,这几十年前的记忆,至今想起来依然让我们心存余悸。于是大家一致决定走大姐推荐的这条新路。
沿路又向前开了近一个小时,按路牌的指示此时我们的车子应该已经进入了斋堂的地界。火村到了?可四周没有丁点当年军营的踪影。不一会儿我们发现远处似乎是斋堂的水库大坝,斋堂镇到了,显然我们错过了当年的军营。于是调转车头,慢慢地往回走,生怕再错过了训练营的营地。
几分钟后,我们终于发现了路边的一条小路,不远处是一个关闭的铁栅栏门。铁门前面还有一个结结实实用铁条焊成的路障。难道这就是斋堂的营房?此时方云拨通了驻军教导员的电话,对方说就是这,我们到了!几个守卫的士兵显然是得到了首长的指示,迅速跑过来为我们打开铁门,移走了路障,我们开车驶入军营。车子在一栋黄白相间的四层楼房前停下,教导员赶上来和我们一一握手之后,带我们走进了营部的接待室。
闲聊片刻之后,我们稍作休息,大伙儿就猴急似的走出大楼,期待着第一时间找到当年营房的影子。可四处张望,眼前除了几排整齐的军械仓库,看不到一点当年的痕迹。正当大家失望之时,突然发现院子中央有一颗丰满硕壮的大树,那树冠几乎有半个篮球场的大小。教导员指着这个大树介绍说:“这是当年留下的一颗老核桃树”。啊!老核桃树,这不就是当年我们十二连营房前的那棵核桃树么!我们几个老兵几乎异口同声说出了这句话。
望着这棵老核桃树,我们的眼眶似乎有点潮湿了。我们像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一样,跑过去抚摸着那斑驳沧桑的树干,振忠和志伟搂着老核桃树拍照留影,那动作活脱脱就像拥着一位多年未见的老伙计。这棵老树已有百年了,四十多年前我们来到斋堂,它就曾拥抱和欢迎过我们,它见证了我们带上领章帽徽的光荣时刻,它目睹了我们新兵训练的紧张生活,它听到过报务员们无数次“滴滴哒哒”的呼唤,它还用累累的果实带给我们美味和快乐。这棵老树不仅激活了我们尘封多年的记忆,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准确的地标,靠它的定位,我们几个很快就确定了当年十二连宿舍的位置、连部的位置、卫生所的位置、营部的位置…….。
随着我们往后山的方向走去,大家突然发现了一座老房子。教导员告诉我们这是当年一直保留下来的老厕所。哎呀,这不就是当年我们十二连后面的旱厕么!咔嚓,咔嚓我们几个连忙拿着手机拍照,我和方云还特意走进去,为那一排蹲坑和小便池都拍了特写。出来后我跟振忠战友开玩笑,让他进去蹲在便坑旁,拍个解大便的姿势发到战友群里,一定引起轰动。
按这个厕所的位置我们又像考古队员一样确定了当年十二连三排宿舍后的那片菜地,这让我想起当年我常常一个人晚上站在菜地旁看后山飞过的萤火虫。那星星点点的荧光映衬着夜空,让我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奇,也勾起我一阵阵的乡愁。
我们继续往后山走,开始上坡了,在营房大楼的右后方的土坡上,我们还真发现了当年营房的影子。那似乎带着锈迹的红砖,那斑驳的青瓦,残破的木门,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大家回忆着位置,知道这是当年十三连气象专业学员的宿舍。我们几个虽然对十三连不熟,但毕竟这宿舍和我们当年住过的几乎一模一样。我推开一扇破门,看到直对着的一个小屋和里面的一个大屋,屋里堆满了破旧桌椅和垃圾。我记起来了,这小屋就是当年班长的“豪华单间”,里面的大屋就是我们这些新兵蛋子人挤人头挨头睡过的通铺。
从残旧的宿舍走出来,我看到志伟用手指着一扇破门在拍照。“这是干啥?”我不解地问志伟。“临来时,付士杰老班长交给我一个重要的任务,让我找到当年我们班的宿舍,和那扇门合个影。我们班的宿舍没了,照一个十三连的回去糊弄老班长吧”。志伟说着脸上边露出几丝坏笑。
沿着十三连的营房再往后山的方向走已经没路了,这里修了一道围墙,拦住了通往后山的路。教导员告诉我们说,当年卖给村里农民一块地,换了钱盖了现在的大楼。地卖了就修了围墙,墙外就都是火村农民的房子了。为了让我们几个好好看看这曾经的故地,教导员又带我们绕过围墙,来到了后山脚下。我登上一堵高墙往下看,发现了几排和刚刚看到那十三连的营房近似的屋顶。此时我突然想起去年任粤岭战友曾来斋堂,还到过十四连的宿舍,甚至还和他们班宿舍的那扇门照了合影。为了确定位置,我当即打通了粤岭的电话,请他大概描述了他们当年房子的位置,我按他说的方位,好奇地走进一个院子,发现屋里上了锁,只好遗憾地转回了军营的大楼。
回到营部接待室,我们喝着茶,品味着刚刚的故地重游的点滴,心里真是五味杂陈。有兴奋,有激动,有感怀,也有失望。休息了不一会儿,营长走了进来,告诉我们食堂开饭了。教导员让我们中午就和战士们一起吃顿中饭,也体验一下重回军营吃战士大灶的生活。不过教导员面带歉意地说:“战士平日里伙食很好,每餐都是六个菜一个汤,可是按规定周六日没有作训,中午只吃面条。”
走进战士的大食堂,里面好热闹。这里足有二百多号人就餐。餐桌上有面条和炒米饭,还有两样凉拌的小菜和苹果。我们几个也没客气,坐下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边吃边回忆着当年斋堂那四毛五分的伙食,问问教导员现在的伙食标准,说差不多将近三十元。无论是伙食标准还是就餐条件,真是鸟枪换炮今非昔比了,看着眼下部队的变化,真让我们这些当年的老兵又高兴又羡慕。
从餐厅出来,大家一起在军营的楼前,不,准确地说是在我们当年十二连的营房旧址前拍了合影照。和驻军教导员营长握手告别后,我们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阔别四十二年的斋堂训练营。回去的路上,大家依旧沉浸在四十多年前的回忆中。想的最多的还是那颗参天的老核桃树。我们不知道这棵百年的老树曾经经历了多少风雨,也不知道它的根从这军营的土壤中吸收过多少养分,更不知道它是否还记得我们这些当年毛头小伙在军营的生活点滴。但我们记得你,记得你曾经用硕壮的树冠为我们乘凉,记得你曾经用新鲜核桃皮的汁液把我们的手染上墨迹,记得你默默守护着我们曾经的营地,记得你为几十年后我们的回归确定的方向。
车子往回开着,我们突然发现这不是来时的那条新路,而是那崎岖的山路,那一个一个的急转弯,那一直向上爬坡的公路,那四周险峻的山峦,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方云说:“这肯定是斋堂通往北京市内的那条老路!”果不其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隧道,上面的大字写着“东方红隧道”!这放佛是天意,来斋堂的时候走了一条新路,回去的时候又神差鬼使般地走了一趟当年我们这些新兵从北京大红门出发奔赴斋堂的老路。这一来一回的路,转眼就走了整整四十二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