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炸日本追记报告
1990年9月9日，浙江临安。西天目山。
一个叫潘庄的院中，迎来了一群早已退役的美国陆军航空兵老战士。他们一改行走在山村公路或小道或走访农舍的轻松与玩笑，脸上有了敬仰的凝重，似踏进朝圣之地，或沉默无语或小声交流。
一位曾经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担任美军B-25B轰炸机领航员的波特，紧紧抱住院子里的大树久久不愿松手。
魂牵梦萦，快50年了啊！
院里静极了。许多人发现，波特的眼中有泪光在闪动。
在一个山村，波特找到了当年的救命恩人朱学山。他取出一封邮戳为1946年3月26日，自己在44年前写成却无法寄出的感谢信，双手递给朱学山。泛黄的信纸映出波特的一片深情；朱学山也拿出波特在48年前赠送给他的飞行员白金腕章。
两位古稀老人相视长久，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运筹战局
1941年12月7日早晨，日军偷袭美军在夏威夷欧胡岛上的珍珠港，美军太平洋舰队受重创；英美殖民地菲律宾、马来亚、香港等地也被日剧袭击。次日，美国总统罗斯福对日宣战，太平洋战争随即全面爆发。战争初期，日军掌握了太平洋上的制空权、制海权，美军节节败退，损失惨重，士气十分低落。美国总统罗斯福迫切需要一次重大的胜利来鼓舞民众，激励士气。他密令立即组织志愿者，实施1号特别行动计划，轰炸东京。然后，这些轰炸机将飞到中国浙江衢州等机场降落加油，并加入在中国作战的陈纳德的“飞虎队”。
轰炸东京，谁有勇气和能力领衔敢死队？
运筹这次战局的美军决策层经过反复比较，决定把这项事关个人生死和影响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局的重任交给詹姆斯·杜立特。
詹姆斯·杜立特，时年46岁，预备役中校，他是美国第一个具有博士学位的试飞员，保持着美国当时最快的飞行记录；他是世界上第一个用仪器盲降的航空冒险家，有着无与伦比的飞行技术和经验。
詹姆斯·杜立特被任命为首次轰炸东京的指挥官后，他带着密令到美国陆军第十七轰炸机大队招募志愿者。他仅用一个多月时间，就主持完成了杜立特中队的组建：改装24架B-25B轰炸机，对120名志愿者进行了短道起飞、超低空飞行的强化训练，困难一个又一个被克服，一切准备就绪。
1942年4月1月下午，在美国旧金山的阿拉米达海军基地，杜立特中队的16架B-25B型轰炸机被吊上了大黄蜂号航空母舰，并按实际起飞的顺序紧密排列在甲板上。轰炸东京进入倒计时阶段。
这是非常机密的行动，很多人把这次行动理解为“打击日军士气的行动”。连大黄蜂号航母水兵此时还不知道将对日本首次进行轰炸。但看到上船的包括杜立特在内的都是飞行员的精英，水兵们猜想要有大的行动，因为这么一群飞行员的精英没事不会到航母上来的。
第二天上午10点18分，大黄蜂号航母在浓雾中悄悄穿过旧金山大桥，率领第十六机动舰队静静地驶向太平洋深处的中途岛附近。十天后，他们与企业号航母舰队会合。根据预定的1号特别行动计划，组成由哈尔西少将指挥的第十六特混舰队，继续隐蔽地驶向距离日本本土450海里的预定海域。
提前奔袭
1942年4月18日早晨，关岛时间7点30分，西太平洋上疾风劲吹，海浪奔涌，白沫翻滚，阴霾天空中不时下着阵雨。在离日本东京700海里的洋面上，日军侦查渔船“日东丸”23号发现了美军特混舰队，立即向担任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长官的山本五十六发报：发现了两艘航母！
美军监听到“日东丸”23号的发报信号后，立即向它开炮。29分钟后，“日东丸”23号被击沉。
然而，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部已接到“日东丸”23号的情报，日军精确计算后认为：美军舰载飞机的有效航程，需要航母再挺进300海里才能袭击东京，时间应该在19日。策划并指挥了珍珠港事件等数次战役的山本五十六及其同僚们，他们根本就无法预测异想天开的美国人，居然计划用无法返回航母着落的陆军航空兵远距离中型轰炸机袭击东京。山本五十六命令驻扎在本土的第二十六航空战队起飞迎敌，命令停泊在广岛的第一战列舰舰队和刚返回本土的第二舰队起锚出航，到指定海域伏击美国航母舰队。
尽管第十六特混舰队的将领们并不知道日军已做好打击他们的准备，但当接收到“日东丸”23号的发报信号后，预料到日军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动作。此刻，舰队已经靠近日本海岸，如果日军一旦组织军队对舰队进行攻击，对杜立特中队轰炸日本的行动非常不利。
同时，第十六特混舰队是美军太平洋舰队仅存的主力，已经暴露行踪的第十六特混舰队一旦受到日军攻击，全军覆灭事小，影响太平洋战争并能否取得胜利事就大了！
第十六特混舰队必须立即隐蔽返航！
事到如今，杜立特中队面临两难：随舰队返航，将丧失首次袭击东京的战机。如果立即起飞，原计划的夜晚偷袭将演变为光天化日之下的强袭，在日军掌握制空权的东京上空，飞行员的生还机会十分渺茫；即使侥幸逃脱，他们也会因提前250海里起飞而短缺飞到中国的燃油；夜晚到达情势不明的中国衢州等机场上空，更是凶险莫测。
舰队司令哈尔西少将召集此次行动的将领和有关校官们研究对策。事不宜迟，决策必须马上作出。
杜立特认为，此时立即起飞，轰炸东京仍具有突袭性。
80名被选中参与袭击东京的敢死队员没有一个畏惧，没有一个退却，甚至还有预备队员希望通过金钱贿赂的方式获得参加敢死队的资格。
太平洋战争初期，美国节节败退，太需要有一次意义重大的胜利了，美国人民太需要一针继续战争的强心剂了。舰队司令哈尔西少将拿定主意，他向大黄蜂号发送灯光信号：“飞机出动！祝杜立特中校和他勇敢的中队幸运。上帝保佑你们。”
关岛时间4月18日上午8点10分，大黄蜂号航空母舰拉响了战斗警报，同时转向，迎风全速航行。舰长米切尔在广播里命令：杜立特中队立即出击！
8点20分，当太平洋的汹涌波涛把大黄蜂号航母推上浪尖时，杜立特驾驶1号机从仅有150米长的飞行甲板上一跃而起，飞向东京。心吊在嗓子眼里的水手们，立即发出了响亮的欢呼声。
到9点19分，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杜立特中队的16架B-25B型轰炸机都飞离了大黄蜂号航母。
第十六特混舰队迅速掉头驶离危险海域，隐蔽返航。杜立特中队再也不可能飞回大黄蜂号航母。由于担忧行踪暴露，第十六特混舰队实行无线电静默，没有将杜立特中队提前一天起飞的情况向华盛顿报告，中美双方根本无法提前为杜立特中队迫降中国衢州等机场进行协调。这使得1号特别行动计划的最后一环注定无法闭合。
惊魄轰炸
为了保密，根据1号特别行动计划指令，杜立特中队的轰炸机都被拆除了无线通讯设备，相互无法联系，更无法与地面联系；由于提前起飞，他们缺少了新增250海里航程的飞行燃料。为此，在起飞前，杜立特命令各机组：起飞后，不需按常规在航母上空等待编队飞行，只需按计划航线超低空飞行，以规避雷达搜索，独闯日本天空、独立袭击目标、独自撤出战斗，直飞中国衢州等机场。
经过5个小时超低空飞行，杜立特的1号机首先闯入日本首都东京上空，2号机紧随其后。其它14架B-25B轰炸机，也克服了迷失方向、机器故障、恶劣气候的影响，隐蔽突破日军防线，先后从各个方向接近东京、横滨、神户、名古屋等地。
1号机的目标在东京的西北部分。机上携带的是燃烧弹，他们要把东京点燃。
此时，东京上空晴朗万里。几架日军飞机在空中盘旋，地面正在进行防空演习，居民们看着热闹，毫无戒备。当杜立特中队的轰炸机从日本人头顶掠过时，他们以为这是参加防空演习的日本飞机，人群中还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日本民众听信政府的宣传，认为大东亚圣战节节胜利，日本皇军战无不胜。他们以为东京很安全、日本很安全。
当然，轰炸有要求，不允许轰炸日本天皇所在的皇宫。在机上，杜立特又作了明确表示。
东京时间12点30分，杜立特驾驶的1号机发现轰炸目标，他立即将飞机从10多米的超低空拉升到400米高度，30秒内连续投下4枚燃烧弹。紧随杜立特的2号机也连续投出4颗高爆弹。在连续巨大的爆炸声中，日本人愕然发现，周围的一切突然就开始焚烧起来，血肉横飞，惊慌的人群立即四处逃散，日军的高射炮开始漫无目的地射向天空，日军的战斗机也像没头苍蝇一样嗡嗡地在东京上空胡乱飞行。
有两名航母上的人员在他们起飞后还在收听日本的无线电，忽然没有信号了，所以他们说：“大概杜立特和他的飞行员们已经到日本了。”
在1号机、2号机轰炸之后，又有9架杜立特中队的轰炸机从四面八方超低空飞进东京上空，城北、城南、城中部的军事目标接二连三地遭到袭击。
东京告急！横滨告急！名古屋告急！神户告急！日本各地几乎同时被美军轰炸，到处都在报告遭到数量不详的美军轰炸机袭击，一片混乱。
山本五十六懵了！日军懵了！日本懵了！杜立特中队趁机飞向中国东海，日本战斗机想追都来不及了。
这B-25B型轰炸机对日本造成的实际损失是有限的，但是对于狂妄的日本人来说，无疑是一次心理上的震撼和打击。
杜立特中队首次轰炸日本成功，使得日本民众的心理遭受重大打击，对政府的信任开始发生动摇，对自身安全的保障开始进行质疑。为了本土防卫，日军不得不把4个战斗机大队留在国内，从而也削弱了他对外战争的能力。
日本民众还在问：美国轰炸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又到哪里去了？他们是否还会再来？还会来多少架？还会来多少次？杜立特中队来无踪去无影，一直纠结着日本人。
恐惧，作为侵略者被惩罚的恐惧，开始在东京蔓延，在整个日本蔓延。这种恐惧心理从此伴随着日本人，持续到太平洋战争结束，持续到日本无条件投降。
当发现轰炸行动成功后，美军的士气马上就提振了。
为了挽回颜面，山本五十六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比计划提早了7个月发动中途岛战役，当然最后他们在中途岛战役中败北，损失了4艘航母。正是因为杜立特轰炸行动，到这个时候，太平洋战争的进程开始扭转，日军在此之后没有赢得一场战争。
飞向中国
杜立特中队袭击，瞬间就摧毁了日军在偷袭珍珠港后建立起来的自信；轰炸东京引发的蝴蝶效应，永远改变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太平洋战争的情势。这个秘密，在杜立特袭击发生50年后，随着日美两国军事档案的解密才被逐渐公开。
杜立特中队趁轰炸东京等城市给日军造成混乱之机，仍然采用单机超低空飞行的战术，躲避日军的雷达跟踪、高炮拦击、战斗机攻击。似有神灵相助，在九死一生的日本领空，完成轰炸日本任务后，16架轰炸机80名飞行员居然个个完好无损地隐蔽飞离。
原本计划是轰炸日本后飞向中国。如果一切顺利，陈纳德将军会拥有B-25B轰炸机。
日军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本岛附近的太平洋、东海上空四处搜寻可能接收杜立特中队飞行员的船舶，却一无收获。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除1架B-25B轰炸机由于多种原因飞到苏联境内，其它15架B-25B轰炸机75名美国飞行员正超低空飞越东海，飞向中国东部的浙江省。
这真是艰难的一天。根据1号特别行动计划，杜立特中队轰炸东京后，唯一的生路在中国，唯一安全降落的机会在中国浙江衢州等机场。计算结果表明，由于杜立特中队比计划提前250海里起飞，轰炸机的燃油储备不够，他们将在离中国浙江130海里远的海面上坠毁，他们将在东海喂鱼，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飞到浙江衢州等机场。
命运之神是如此地宠幸杜立特中队，他们在中国东海上空遇到了一股强劲的吹向浙江的东北风。借这股劲风神力，飞机节省了将近130海里的燃油，这使得他们侥幸闯过了即将坠机东海的鬼门关，死里逃生。
夜幕降临时分，杜立特中队的16架轰炸机中，已有15架先后到达浙江北部沿海地区的上空。此时，敢死队员们已经连续跨越2个时区、飞行13个小时。机舱外夜幕重重、云低雾浓、春雨淅沥；机舱内个个饥肠辘辘、精疲力竭。在陌生的国土上空飞行，地面上的敌我情势不明，没有通讯联络手段，相互间无法提供有效帮助，杜立特中队的飞行员再次面对生死关。
天气很糟糕，飞行员们什么都看不清楚。轰炸机在暴风雨中绝望地轰鸣着，雨夜中，无法找到浙赣铁路线，无法找到参照地标物，无法判断机翼下的土地，哪块是中国盟军的活动区，哪块是日军的占领区！
而衢州机场接到的通知是他们在19号早上到达。对于他们的提前到来，没有接到杜立特中队以及上级有关方面发送机场定位信号的命令，根本不知道美国轰炸机毗邻于机场上空了。更糟糕的是，当杜立特中队的部分轰炸机接近衢州上空时，城里响起了防空警报，实行灯火管制。所以，杜立特中队期望接收到来自机场的任何信号，定位找到机场，只不过是幻想。
这个黑夜，驻扎在衢州的民国第十三航空总站站长陈又超当时十分疑惑：以往日军飞机都在上午轰炸衢州机场，今天怎么夜间来袭？
19日凌晨，陈又超按照命令开放衢州机场，遗憾的是，等了一整天，杜立特中队的轰炸机一架也没来。他似乎预感到轰炸机不会完好无损地降落在衢州机场了。
跳伞逃生
杜立特中队奉命降落的地点是浙江的衢州、玉山和丽水三个机场。
1942年4月18日的傍晚，天下着雨，天很阴沉。杜立特中队各机组飞抵中国海岸的时候，天色昏黯，气候忽然变得很恶劣，海面弥漫着云雾，天也一点点的黑了下来。
1号机，也就是杜立特机组。该机对东京北部中心工业区的工厂投下了炸弹，所投下的燃烧弹立刻燃起熊熊大火，成为指引后续飞机轰炸的信号。五位机组人员在当时的浙西行署上空弃机跳伞，安全着陆。
2号机的机长是特拉维斯·胡佛中尉。该机紧跟在1号机后面，对东京皇居以北的一家弹药厂投下了炸弹。他们到了中国的海岸线，已没有足够的燃油越过高山，所以他们找到一块地方后，决定降落，他们绕着村庄飞了两圈，迫降在烟雨渺茫的浙江鄞县。机组人员五人安全着陆。
3号机机长罗伯特·格雷中尉。该机偏离了预定航线，于当地时间12:40左右飞临东京，这时日本方面已经开始进行防空炮击，3号机遭到了防空炮火的射击，但仍然对钢铁厂、煤气公司和化工厂进行了轰炸。机组人员在浙江遂昌附近弃机跳伞，一人丧生，一人受伤，另外三人安全着陆。
4号机机长埃弗里特·霍尔斯特罗姆中尉。该机在东京外围遭到了日军战斗机的两次攻击，而后又遭到了防空炮火的射击，几经努力都无法摆脱攻击，最后只好将所有炸弹投入大海掉头返航。在江西上饶东南方向弃机跳伞，五人均安全着陆。
5号机机长戴维·琼斯上尉。该机因迷航始终没有找到预定目标，而且遭到了日方防空炮火的射击，在这种情况下，该机对首先发现的发电站和燃料仓库进行了轰炸。在浙江衢州东南方向弃机跳伞，五人均安全着陆。
6号机机长迪安·霍马克中尉。该机紧随在5号机后方进入日本海岸，找到并攻击了预定目标钢铁厂。在浙江象山附近的海面上进行迫降，结果两人因溺水身亡，其余三人被驻在浙江的日军俘获，其中两人被处决，一人在关押期间病故于监狱中。
7号机机长特德·劳森中尉。该机飞入了日军防御最严密的港区上空，遭到了猛烈的防空火力射击，并且与六架日本空军战斗机遭遇，幸好日军飞机未做攻击。该机随后轰炸了港区附近的工厂。在浙江三门湾附近的海面上进行迫降，结果四人受伤，其中两人重伤，特德·劳森中尉在迫降中一条腿严重骨折。
8号机机长爱德华·约克上尉。在飞行中迷航，而且燃料消耗很大，于是就攻击了首先被发现的一家工厂，在返航途中还对一处飞机场进行了扫射，但战果不明。在苏联海参崴以北60公里处的普里莫尔斯基机场降落，机组人员五人均被苏联方面扣押，1943年4月经由伊朗返回美国。
9号机机长哈罗德·华生中尉。在东京上空遭到了猛烈的防空炮火射击，但仍然准确地保持了预定的航向未变，对预定目标川崎汽车和坦克制造厂而实际上攻击的是东京电气和煤气公司进行了轰炸。在返航途径东京湾时，两次遭到日军军舰的射击。机组人员在江西宜黄附近上空弃机跳伞，五人均安全着陆，其中一人受轻伤。
10号机机长理查德·乔伊斯中尉。在飞跃东京湾的时候遭到了日军正在湾内停泊的航空母舰上高炮的射击，在飞入东京时又遭到了防空炮火的拦截，机身被高炮弹片击中，打出了一个直径18厘米的大洞，这是16架飞机中唯一的损伤。但10号机仍然按照计划轰炸了预定目标日本特种钢铁公司。退出攻击后，先后三次遭到日军战斗机的拦截，机长和副驾驶全速爬高驶入云层才得以摆脱追击。机组人员在浙江衢州以东地区上空弃机跳伞，五人均安全着陆。
11号机机长为罗斯·格林宁上尉。计划轰炸横滨，但是因为偏离了航线而没有找到横滨。在横滨以南地区上空遭到了日本空军四架战斗机的拦截，11号机击伤其中两架，随后攻击了一个经过伪装的燃料仓库。在返航时，扫射了东京湾内的三艘日军巡逻艇。机组人员在浙江衢州以东地区上空弃机跳伞，五人均安全着陆，其中两人受伤。
12号机机长为威廉·鲍尔中尉。冒着猛烈的防空炮火飞抵横滨，由于预定轰炸的目标横滨造船厂上空有阻塞气球，便轰炸了小仓炼油厂和附近的工厂。机组人员在浙江衢州以东地区上空弃机跳伞，五人均安全着陆，其中一人受伤。
13号机机长为埃德加·麦克尔罗伊中尉。飞抵横须贺后，准确找到了预定目标海军基地，投下的炸弹准确命中了正在该船坞内建造的“大鲸”号潜艇母舰的中甲板、一架起重机，一艘运输船和几座建筑物。在江西波阳以东地区上空弃机跳伞，五人均安全着陆，其中一人受伤。
14号机机长为约翰·希尔格少校。冒着防空炮火的射击，对名古屋兵营、三菱飞机制造厂和一个燃料仓库进行了轰炸，并扫射了伊势湾的两艘油轮。在江西沙溪地区上空弃机跳伞，五人均安全着陆，其中一人受伤。
15号机机长为唐纳德·史密斯中尉。飞到神户，对神户钢铁厂、川崎飞机制造厂和电力机械厂进行了轰炸，直到投下了炸弹，日军的高炮才开始射击。在浙江石浦附近的海面上进行了迫降，五人均安全着陆。
16号机机长为威廉·法罗中尉。原定轰炸大阪，因迷航而飞到了名古屋，便对一个大型储油库和一家飞机制造厂进行了轰炸。在江西南昌附近上空弃机跳伞，五人全部被俘，其中机组成员威廉·法罗中尉和哈罗德·斯帕兹中士于当年10月15日被日军处决。一人恶死在监狱。
从跳伞逃生的情况看，8号机在飞行中迷航，机组人员5人飞入苏联境内外，剩下15架飞机在浙江、江西等地坠毁，大部分飞行员迫降或跳伞。在中国境内坠毁及迫降的15架飞机共有75人，其中1人跳伞失败死在衢州，2人淹死在象山，8人落在日本占领区被俘。64人被中国的抗日军民救助生还。如降落或跳伞在浙江的，包括杜立特在内的共51名机组成员，被集中到在衢州的第十三航空总站，最久的一批住了大约20天，最终辗转到达重庆、桂林，然后回到美国。还有几位还重返中国，支持中国的抗战。像1号机组的副机长科尔中尉、投弹手布雷默等多名飞行员在横跨喜马拉雅山脉的“驼峰航线”为中国运送抗日物资，其中有两名牺牲在“驼峰航线”上。
中国救助
杜立特中队所有机组在没有信号联络、地标指引的雨夜，自寻迫降地或跳伞，犹如不经观音安排而人之魂灵偏要投娘胎，结果是看魂灵的运气，投哪算那了。
从前述各机组或迫降或跳伞的结果看，他们大多数人投进了好的娘胎——受到了中国人的热情救助。
7号机组在浙江三门湾附近的海面上进行迫降。迫降至海面，海水就随之涌入机舱。机长特德·劳森中尉被震得昏迷过去，他醒来后过了一会才发现飞机是上下翻了个儿。等他从机舱里爬出来，在海滩上发现机组其他人员，才知他们在迫降的时候从机舱里被冲了出来。此时，5人中有4人身负重伤。特德·劳森中尉断了一条腿，伤势最严重。风雨吹打着他们浑身湿透的身体。面对陌生的大海和海岸光秃秃的石山，他们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尽管显得疲惫不堪、手足无措。天快放亮的时候，从山上下来十来个人。在不知道是敌是友的情况下，他们只有警觉地与这些人沟通。最终发现这些人是可以帮助他们的中国人后，才放心地告知他们为何落到这步田地。
中国的老百姓本来乐善好施，向来把同仇敌忾的人们视为友人。一个叫孔宪灯的中国人身材短小，他让同行帮着背起了身体比他高大又负了重伤的特德·劳森中尉。其他人员则在中国人的搀扶下，进入一座关帝庙，又转入一所学校。这些善良的三门县海游镇的村民自然想到要给这些人尽快医治。他们将机组人员送到了镇卫生院。
那时海游镇十分贫穷，卫生院也小。医生任超民又是院长，妻子洪漪既是医生又是护士。任超民英文很好。经过交谈，得知了他们机组人员的情况，马上给他们急救包扎。对断了一条腿的特德·劳森中尉，进行了固定。但医院的医疗条件实在太差，唯一的药品是一针葡萄糖，用针推入特德·劳森中尉的静脉后，医治算结束了。任超民得知他们饿得想吃面包。可这里的村民平时的日子是糠菜半年粮，哪来的面包啊！但村民很热情，买来了馒头，从家里煮熟了鸡蛋，送了过来。
聪明的特德·劳森中尉看出了这里的状况。他对任超民夫妇很感激，把女朋友的照片给他们看，告诉他们，打好仗要回去结婚了。劳森还把自己身上的一枚胸章，取下来赠送给任超民夫妇。
当天，此地的县长接到命令，带着县医院的陈医生赶来了。他们要带机组人员到医疗条件好一些的县医院去救治。任超民夫妇和村民一听，自然高兴。在没有担架的情况下，村民们拆了自家的门板当担架。由村民抬着四位受伤的机组人员送往县医院。附近的村民都很热情，把鸡蛋馒头都塞给机组人员。还有一户村民刚刚新结婚，新媳妇把自己新棉被盖在躺在担架上的伤员身上。
特德·劳森中尉左腿骨折因太严重，不得不截肢。其经历被美国有关电影公司拍摄成电影《东京上空30秒》。
2号机组在空中盘旋过程中，明显感觉到有日军驻扎的迹象。在浙江鄞县咸祥镇南星塘的棉花地上迫降成功后，机长特拉维斯·胡佛中尉认为自己降落在日军占领区，按预案烧毁了B-25B轰炸机。烧毁过程中，飞机发生了爆炸。黑夜里红了半个天。
机组人员一路向南奔跑，躲进了山岗上一座废弃的碉堡内。
在碉堡内躲藏当然不是办法。饥饿和寒冷侵袭了机组人员大半夜。他们以军人特有的敏感，看出这里并不是日军占领区。天蒙蒙亮的时候，特拉维斯·胡佛中尉和投弹手理查德·米勒中尉摸进了村子。他们在一家农户边，打量着正从屋檐下同样打量着他们的一个农夫，哇啦哇啦地悄声说着。农夫自然听不懂这一高一矮、有别于日本人和中国人的洋人。他似乎猜测到这两人与昨夜棉花地里那架爆炸的飞机有关，但他知道他帮不上什么忙。他示意他们跟着他走。
咸祥镇镇长朱绣芳被昨夜飞机的爆炸声惊呆了。一大早去了飞机的爆炸现场，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估计今天有情况发生，顾不上回家吃早饭，转身到了镇公所。不一会儿，瞅见本家的侄子领着两位洋人走进镇公所，他立即明白了。他听本家侄子简单地说了碰到他们的情况，他说，要是让日本人知道，会杀头的。但又要求本家侄子回家多煮些鸡蛋什么的悄悄地拿到这里来。待本家侄子离去，朱绣芳赶紧关上了镇公所的门。
特拉维斯·胡佛中尉和理查德·米勒中尉此时有些明白了朱绣芳的角色，手脚并用着比划，告诉朱绣芳，他们是美军的飞行员，昨天轰炸了日本本土，由于迷航，找不到落地的衢州机场，便在这里迫降了。现在他们需要一些吃的并且去衢州机场。
朱绣芳从他们哇啦哇啦的比划中明白了大概意思。2号机迫降点离日军驻军地只有4公里远。昨夜飞机降落前的盘旋与迫降后的爆炸，恐怕早已引起日军的注意。何况，咸祥镇也有日军的耳目。朱绣芳深知他们在咸祥镇多藏匿一刻，就会多一分危险，更会牵连到这儿的村民。吃过早饭，朱绣芳便催着已经聚集到一起的五名机组人员赶快离开这里。当朱绣芳将他们送到国民党游击队驻地，告别的时候，拉维斯·胡佛中尉送给他一支唯一能作纪念的派克钢笔。
为便于沟通，不久，游击队找来了英语翻译。
因怕夜长梦多，又考虑到五名美军机组人员到目的地，路途遥远又走不惯山路，当地游击队特意雇人，安排他们坐在轿子里转移，并由八名游击队员武装护送。这支轿子队只走乡间偏僻小道，翻山越岭，途经宁波的奉化、宁海、新昌、东阳、嵊县城关，到达国民党政府控制的浙赣线节点义乌。于是，他们乘上了列车。国民党还特意派了士兵护送他们，然后快速把他们转移到衢州。
3号机迷航后油料耗尽。五位机组人员弃机跳伞时，飞机从北向南飞行，正位于浙江的江山和遂昌交界处上空。飞机最后坠毁于遂昌柘岱口乡北洋村横路顶山坞中。遗憾的是机械师兼炮手利兰·法克特下士没能跳离飞机牺牲。领航员查尔斯·奥扎克中尉跳伞落地时小腿受伤。此后几天，他试图寻找下山的路未果。后来，被当地大见坑村民朱财发现。保长廖诗原将奥扎克带到自己在小南坑口村的家中养伤。廖诗原的儿子廖明发当年7岁，他目睹了父亲廖诗原救下这位美国飞行员的全过程。当时，查尔斯·奥扎克穿着一身蓝灰色的连体衣，衣裤都被划破，左小腿皮肉破裂，母亲周兰花帮他包扎了伤口，当地村民采来草药给他敷上。廖明发的母亲周兰花下面条给奥扎克吃，他不吃，只吃熟鸡蛋。
三天之后，衢县政府派人接奥扎克去衢州。廖诗原找人用竹竿和竹躺椅扎成一个轿子，两个轿夫抬了8个小时将他送到长台镇，然后转往县城。临别时，奥扎克将2枚1美分的铜币送给廖诗原作纪念。目前，这两枚铜币被廖明发珍藏着。
利兰·法克特下士被村民发现后，安葬在衢州汪村的第十三航空总站附近的山坡上，二战结束后，遗骸移葬美国。
款待英雄
1号机组落地的当天，受到英雄凯旋般的款待，这是杜立特和机组人员都没料到的。这奇遇，或者说命运机缘，来自机长杜立特的驾驶和跳伞决定的时机。
飞抵中国海岸线时，为适应风向，杜立特把机身略向左偏了。这一偏，待到仪表指示油快耗尽时，竟已到了当时浙西行署，即国民党抗日根据地的天目山上空。那时地面多雾，看不清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他们在乌云层里盲目地盘旋了10多分钟，仍然没有和地面取得联络。这时候，汽油已经用尽，无论如何再也不能做飞衢州的打算了。此时，杜立特无法顾到下面是日本人占领区，还是中国人的控制区，决定跳伞降落。
1号机组飞行员按美国陆军航空兵的惯例，从低职阶往高职阶依次跳离飞机。最后，杜立特中校打开飞机自动驾驶仪，关闭飞机油门后从安全口脱离飞机。他随降落伞至半空，听到了飞机坠地的撞击声，但他不知道它落在什么地方。他希望能再看到它一次。可是，暮春的浙西山区风紧雨骤，一阵紧似一阵；夜幕下的西天目一带，山高林密、雾气很重，地面能见度几乎是零。
容不得杜立特多想，不会儿，他落地了。眼前一片宽阔的稻田。他有些庆幸。忽觉双腿似陷进泥沼，又闻到阵阵恶臭，发现自己落在沤肥的小池里。他赶紧爬了上去。褪去降落伞后，又觉靴子里灌满了滑腻腻的东西，脱下后光着脚，在黑夜中寻找灯光。
1号机组在低空盘旋的时候，那种只有重轰炸机上发出来的引擎吼声，吃过日军飞机轰炸苦头的军民，早已警觉了。防空哨通过电话或其它多种信息，要求驻在附近的部队机关、寺院和居民，提高警惕，施行灯火管制和派出必要的警戒。于是，几乎所有的照明灯都熄灭了。
此时，身在异国他乡的杜立特希望机组人员出现在身边。其实，他们都在这一区域降落了，只不过离他有一段距离：机枪手伦纳德下士降落在郜家村塘坞，投弹手布鲁默下士降落在郜家村毛角岭，领航员波特中尉降落在由口村燕子坞，副机长科尔中尉降落在射干村高梁山。
杜立特贴着浑身湿淋淋又臭哄哄的衣裳漫无目的地朝前走。
忽然，不远处，一户农家的窗口透露出一丝油灯的光亮，显得特别温暖。
杜立特小心翼翼地在农户的窗上敲打，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说：“我是美国人”。
杜立特那美国腔发出的生硬的闽南语“我是美国人”，吓坏了这家老实巴交的叫季永兴的农民，他没开门，而是“咔嗒”一声把门闩上，熄灭了油灯，再也没敢发出声音。
杜立特无奈，只得裹着浑身发臭的湿衣服往村口走去。他先是摸进了停尸房，后又躲进了河边的水碓里避风雨，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当地一位警惕的老农发现了他，把他领到了两公里外的白滩溪——那里驻扎着抗日的浙西行署青年营。
副驾驶理查德·科尔中尉的降落伞被卡在松树上。镇静下来后，他发现四周都是山林，没有人家，放弃了落地的打算。因为他当时并不知道自己降落地是日本人占领区还是中国人的控制区。他决定在树上待一晚上，等天亮看清情况后再作打算。随着天色放亮，他看到了农舍。于是，他收拾东西开始上路。后来他说，如果日本人占领区，他离开人口稠密的地方越远，被抓的可能性越小。
浙西行署控制区的许多山民，知道日本人侵略中国，但到1942年还没见过日本人是什么模样。加之当时传说德国和意大利军队可能空降到此，警惕性颇高。放早牛的牧童看见科尔从山那边向他走来，急得往回跑，边跑边喊：“日本佬，日本佬！”
常到日占区余杭县等地挑运货物，出入日军岗哨，熟悉日本人的模样的村民张根荣听到喊声，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嘀咕着：“没有枪声，哪来日本佬？”当他走出家门，瞅见科尔的模样，断定这位高鼻子根本不是日本佬。张根荣把科尔领到了保长张健家里。保长张健只会说“中国”、“日本”两个英语单词，根本无法与科尔顺利沟通。科尔那时担心，如果他在一个地方待着的话，容易被日军找到。所以给他吃烧好的鸡蛋不吃，泡上的茶也不喝，甚至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比划着要打电话，并拉着张建的胳膊，示意赶快走。张健借助手势，向科尔说明日军驻扎在50公里以外的余杭县，不断宽慰他，并把他也送到了白滩溪的浙西行署青年营。
科尔进入中国军队的营区，不再介意被日军捕获。他见到机长杜立特中校在此，兴奋地对杜立特说：“天哪，我见到你太高兴了！”
早上7点半过后，杜立特中校、科尔中尉被送到了浙西行署主任贺扬灵的公馆——潘庄。
杜立特紧握着贺扬灵的手，边说感谢边率直的介绍自己叫杜立特，是这次轰炸东京的领导。他说自己的好运和上帝的佑护，才不致降落在敌人控制区域里。
已有一天半没有吃东西的杜立特和科尔在贺扬灵住的潘庄吃了第一次米饭和炒蛋。用过餐，他们洗了澡，换上中国人穿的服装，拖着布鞋，不断地说“顶好，顶好！”引得在场的人捧腹大笑。
此时，临安政府向贺扬灵报告，老百姓正在围捕“日本佬”。
这位“日本佬”，其实是1号机领航员波特中尉。他降落在临安由口村燕子坞。一大早，他闯进了碧琮村。这位长相与村民不同的波特，走到一个水碓，被当地的俞交生、俞根生兄弟俩发现了。他们以为是“日本佬”，把他绑起来，关到了吴家祠堂。
1号机投弹手布雷默下士降落在郜家村毛角岭，落地时脚崴了。他一跷一拐地走进碧琮村。俞根生与做屠夫的弟弟俞交生再次联手，把布雷默也控制起来。
村民们对这两位被称为“日本佬”的洋人，似传言中的东洋鬼子不同，有人认为，应把他们押送到浙西行署进行处置。俞根生觉得有理，带上几个背着鸟枪的村民，把带枪的“日本佬”波特五花大绑，押着他和布雷默往由口村方向走去。
半路上，遇到了很受当地人尊重的赶去看热闹的小学老师朱学山。朱学山用英语与波特和布雷默说上话后，知道他们是轰炸东京的美国勇士，就把波特和布雷默接到家里。朱学山和家人为波特和布雷默特沏了新茶。他们饮着茶水，告诉朱学山，他们感到很饿。待朱学山的母亲将饭菜端上桌，他们迫不及待地端起饭菜就吃。这是他们驾机离开大黄蜂号航母24小时后的第一餐热饭。可是他们不会用筷，饭菜总夹不到嘴边，引起了在场村民的哄堂大笑。后来朱学山的母亲专门为他们煮了一小锅鸡蛋，才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朱学山送波特中尉、布雷默下士在离开朱学山家去西天目潘庄的路上，走到一个路口，听到村民在敲锣叫喊抓“日本佬”，并要去抄山。朱学山和波特、布雷默停了下来。原来，一大早，降落在郜家村塘坞的1号机机枪手伦纳德下士下山，刚摸到射干村口的乌石桥，就被端着鸟枪的村民当作“日本佬”围攻。彪悍的伦纳德以为到了日军占领区，拔腿就跑、拔枪便射，且退回到山上躲了起来。
知情的村民对朱学山说，山上的人金发碧眼，与眼前这两个美国人很相似。朱学山把情况告诉了波特中尉。波特中尉猜测这可能是伦纳德下士，于是便不断地用英语呼喊着伦纳德的名字。伦纳德在山上听到声音，又看到波特中尉和伦纳德下士，他跑下山来。
三个美国大兵在异国他乡绝路逢生，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射干村保长张健的母亲见小学老师朱学山又带来三个金发碧眼的人，觉得他们与张健刚送走的人很像，好生奇怪。听了朱学山的介绍，她赶紧煮鸡蛋给波特他们吃。
轿子来了，朱学山一直把波特中尉、布雷默下士、伦纳德下士护送到潘庄。
杜立特见到他们，狂喜地奔过去，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他们，和他们一一接吻，抚弄他们的头发和面庞，并且反复的说：“伙伴们，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下午2点，贺扬灵的妻子卢继芳准备好中饭，还摆上了绍兴黄酒，邀请大家入席。他们想不到帮助就餐的筷子太麻烦，干脆用上了手和盛汤用的大木勺。
几两绍兴黄酒下肚，大家的兴致极高。为纪念这次奇迹式的遭际，饭后在门口拍了一帧相片。贺扬灵后来说，他们想到衣履不整，胡子未刮，又有些不安和歉意，一种难以为情的神态一再的表示出来。 这张贺扬灵与杜立特中队1号机组在潘庄院子里的合影，一直在美国宇航博物馆、美国空军博物馆展出，它是杜立特中队袭击东京后被中国人民救助的珍贵的历史见证。
当晚，贺扬灵帮杜立特向华盛顿发出了第一份确认成功轰炸东京的电报，对杜立特中队的现状做出了最初的情势评估。
4月21日，蒋介石常驻美国的代表宋子文把杜立特的报告转交给了美方。一直在等消息的罗斯福总统确信轰炸东京已经获得成功。杜立特中队以非凡的勇气组织领导了美国首次对日本本土的袭击，打破了东京不受轰炸的神话，极大地鼓舞了太平洋战争中同盟国联合反法西斯的士气。
时任美国总统罗斯福决定，越级提拔杜立特中校为准将。
为此次轰炸日本的成功，有记者问罗斯福：轰炸东京，美国飞机从哪里起飞？罗斯福幽默地说“香格里拉”。这在当时属于军事秘密。美国把这个军事秘密保守了50年。
在此期间，贺扬灵安排人员领着杜立特去了1号机组B-25B飞机的坠毁地。1号机坠毁在西天目山西麓的安徽宁国云梯畲族乡茅坦村壕堑关的山顶上，机体四分五裂却并未燃烧，机首滚落到山脚下。
杜立特望着四分五裂的1号机，凝着眉头没有说话。机组人员默默地为它致哀。
1958年，位于西天目山西麓的安徽宁国云梯畲族乡茅坦村爆发山洪，硕大的B-25B轰炸机机头部件竟被冲得无影无踪；1997年，茅坦村再次爆发山洪，村民们在离壕堑关两公里远的大塘坞又发现了1号机机头部件。十几个村民，肩扛手拉，硬是把这个铁疙瘩抬到乡文化站里保管起来。
人们举行隆重活动，几乎千篇一律地召集许多人召开会议。国民党统治的抗战时期也是如此。为欢迎轰炸日本的勇士，1942年4月22日下午，天目山社会各界在朱陀岭召开了一个盛大的欢迎会，邀请杜立特发表了轰炸日本的演讲。2000多人到会，这差不多是西天目地区当时60%以上的人口。
沿路的乡民晓得了杜立特就是带着飞机去炸日本的英雄，拿出他们平日爱惜的母鸡、蛋、花生、鞋子送给他。有一个小和尚送他一小竹篓茶叶和笋干，杜立特拿着笋干，问贺扬灵的秘书赵福基：“这是不是闻名的香肠？”引得大家大笑不止。
4月23日，杜立特中校一行在西天目山潘庄用完午餐后向贺扬灵告别。贺扬灵一直将他们送到西天目山南麓的回龙桥，依依惜别。正要分手时，杜立特把一封提前一天写好的感谢信，递呈给贺扬灵，对自己与伙伴在西天目获得的礼遇表示感谢。
此信原文现保存在台北国民党党史馆内，见证着那段中美合作抗日的历史。
从浙西行署到衢州机场的行程，都由贺扬灵的秘书赵福基全程陪同，并有相关人员照应和保护。所经之县，都由当地的县长或驻军的最高长官迎候。一路上，虽经日军占领区，但都受到了沿途军民的保护。行进途中，杜立特还在一所小学向学生们作了此次轰炸日本的演讲。
为使贺扬灵放心，赵福基通过电话、电报或书信将情况源源不断地给予报告。
26日下午杜立特一行抵达衢州机场。后赴江西鹰潭，并转赴重庆。
5月1日，国民党空军副总司令宋美龄在重庆给杜立特中队全体在场的飞行员颁发了奖章，以表彰他们首次轰炸日本东京的非凡勇气。
1942年5月下旬，贺扬灵收到杜立特从美国发来的电报：
浙西行署主任贺扬灵将军阁下：
前在贵省，鄙人及各同伴，承蒙盛意招待，兹特驰函前来，敬表谢意。此次若非获阁下之协助与合作，不仅鄙人之同伴，即在附近之其他空军队员，定将遭遇无穷之困难。承派赵福基先生作伴更所感激，赵君见识优良，为人和善，沿途受益不浅。鄙人希望异日能有机会得以报答阁下之盛意。
此颂大安!
美国空军准将杜立特谨启
一九四二年五月二十三日
日军报复
2012年，美国轰炸者协会历史学家C.V 葛兰斯说，这些飞行员们一直以来都很感恩，因为中国百姓以很多不同的方式帮助了他们，不仅是给他们食物、衣服和住的地方，而且当时日军意欲对飞行员们实施报复并发起行动要逮捕他们，当日军发现中国的百姓把这些飞行员们留在村里的时候，他们对中国百姓也进行了打击，中国百姓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成千上万的中国百姓被杀害。
正是葛兰斯所言，日军对杜立特中队此次轰炸日本，实际是太平洋战争中在其软肋上插入一把钢刀。而日军在搜捕美军飞行员过程中的疯狂行为是惨绝人寰的。
7号机组人员离开不久，海游镇遭到了日军的狂轰滥炸。任超民夫妇医院的房子被炸坏，小镇很多老百姓的房子被炸毁。之后，日军对小镇进行了扫荡，小镇上的许多人家拼命地四处逃难。任超民的妻子洪漪在逃难的路上流产了。这是她最不愿提起，也是最伤心的一件事。
1942年的中国人非常的贫穷。虽然对落难的美军飞行员尽力给予食物与衣裳，遇到能改善生活的机会，他们还是本能地获取。在浙江鄞县咸祥镇，2号机残骸吸引了附近的村民。看到机油淌在棉花沟里，处于照明靠油灯生活状态的村民，拿了小小的铅皮铅桶，开始挖油泥。还有一些村民拿了拿得动的飞机残骸。
由于这些飞机残骸，由于2号机在盘旋的时候，日军早已注意到美军的B-25B轰炸机，并且日军部署了“铁桶合围”，日军没想到，美军飞行员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从眼鼻子底下溜之乎也。
日军得知镇长朱绣芳帮助美国飞行员逃脱“铁桶合围”，暴跳如雷，四处追捕他。朱绣芳被迫东躲西藏。
没有抓到朱绣芳，日军对村民实施报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放火烧毁了包括朱绣芳家在内的许多村民的房屋。日军为得到美军飞行员的去向和交出与轰炸机有关的零部件，抓去40多位村民，关在镇公所，好多人被打，有的还坐了老虎凳、灌辣椒水。
日本本土第一次遭到美机轰炸，朝野震惊。为此，日军大本营于4月21日决定进行以摧毁浙赣两省飞机场为目标的浙赣作战。
浙赣战役，日军称浙江作战，后随作战规模扩大，改称“浙赣作战”。也是中国为盟军承受的一次巨大报复。
日本大本营为破坏美军飞机空袭日本，令日本中国派遣军击溃浙江省的中国军队，并摧毁主要空军基地。日军调集第十三、第十一军9个师团，约14万余人，在中国派遣军总司令畑俊六指挥下，由杭州、南昌两个方向，沿浙赣线东西对进。国民政府不得不令第三战区、第九战区集结14个军41个师，约30万兵力抗击日军。5月15日，杭州方面日军分别由奉化、上虞、萧山、富阳等地，沿浙赣线及其两侧向西南进攻。中国军队在桐庐、诸暨、新昌一线进行抵抗后，主力向金华、兰溪一线转移。经激战于28日放弃金华、兰溪阵地。在金兰地区的防守战则使日军遭受严重损失，日军第十五师团长酒井直次被地雷炸死。此后，日军再发动攻势，于6月7日攻陷衢州，11日陷玉山，13日占广丰，24日又占丽水。而南昌方面日军于5月底沿浙赣路及其两侧向东进犯，连占临川、鹰潭、贵溪、南城等地。7月1日，日军东西对进之两部于横峰会合，打通了浙赣线。
日军达到作战意图后，至8月底，浙赣西段的日军全部撤回原防，浙江地区日军撤至新登、兰溪、金华、东阳、奉化之线，战役遂告结束。此战役国民政府丢失大片土地，浙赣两省的机场被彻底破坏。据《衢县县志》记载，4月19日后的近一个月内，日军飞机空袭机场59次，投弹1341枚。日军甚至调来731部队发动细菌战。鼠疫、霍乱横行，衢州军民染病者超过30万，病死超过5万人。浙赣一役后，尽管日军死伤官兵共28955人，衢州军民却是死伤了近25万人，血痕累累。
历史回声
美国，华盛顿波托马克河边的阿灵顿国家公墓。蔚蓝的天空下，一片静谧的土地上，安葬着太平洋战争中美国的第一位国家英雄、四星上将詹姆斯·杜立特。在为其举行葬礼时，美国所有尚可飞行的B-25B型轰炸机全部升空以示悼念。在那一刻，时间仿佛仍然停留在1942年的4月18日，空中仿佛仍然回荡着杜立特中队撕裂东京的呼啸，大地仿佛仍然在剧烈地晃动，人心震撼。
贺扬灵，江西省永新县人。1926年底随北伐军进驻南昌，AB团组织者之一。民国时期，曾任湖北省第六区行政督察专员，浙江省第三区行政督察专员、浙江省绍兴县县长、浙西行署主任、国民党中央组织部第五处处长。1945年抗战胜利后，在武昌师范大学学习时被称“武汉三才子”之一的他，有了写作的冲动，写下了《杜立特降落天目记》。此书现仍然能从南京图书馆民国时期的藏书中找到原版。遗憾的是1947年7月23日晨，贺扬灵突然晕厥，抢救无效，遂而长逝。
1992年4月18日，杜立特中队袭击东京50周年纪念日，当年参与救助1号机组人员的朱学山一行5人应邀访问美国。美国国防部长切尼在办公室接见了他们。浙江省衢州市因此而与美国雷德温市结为友好城市。
在当年“杜立特行动50周年”纪念会上，时任美国总统的乔治·布什对这段历史作出了高度评价：“在突袭以后，那些善良的中国人不顾自己的安危，为我们的飞行员提供掩护，并为他们疗伤。在具有特殊意义的时刻，我们也向他们表示崇高的敬意，感谢他们作出的人道主义努力，是他们的帮助才使我们的飞行员能够安全返回。杜立特行动虽然已经过去半个世纪了，但这些英雄们一直受到美国人民的敬仰和尊重。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他们作出的伟大功勋，也永远不会忘记为自由和正义事业作出贡献的中国人。”
2005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邀请当年杜立特中队健康状况允许的飞行员，参加中国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活动。当年1号机的副驾驶理查德·科尔中尉、9号机领航员汤姆·格瑞芬中尉等一行到了北京。他们本来要到浙江走一走，再看看那些帮助过他们的中国百姓，但因浙江正刮着强台风，未能成行。
2012年4月18日，参加拯救杜立特中队1号机组的浙西行署主任贺扬灵后人何绍英、参加拯救3号机组的农民廖诗原后人廖明法，应邀到美国代顿市参加杜立特中队袭击东京70周年纪念日活动。当年被父母爱称为宝宝并与杜立特及其机组人员逗乐过的贺扬灵的女儿贺绍英，赴美国出席纪念活动前，再次整理复印的《杜立特降落天目纪》，全文翻译成英文，活动中把此书赠送给美国杜立特轰炸者协会。这期间的一天，她站在了杜立特的墓前。“杜立特将军，我来看你来了……我是宝宝”。
轰炸日本的杜立特中队行动极有战争浪漫主义和英雄主义，前后富有戏剧性、文学性，为此中美两国以此为蓝本，摄制了相关影视。留给军事的，更有极高的战争案例价值。
一个人，儿时养成的品相早已浸润于骨血，即使随着学识、阅历的增长与环境的变化在行为方式上会发生变化，品相的变化常常微乎其微。
美国从1942年4月杜立特中队轰炸日本，到当今利用高科技精确打击敌方，如海湾战争、对伊拉克的空中打击，还有用导弹轰炸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等等，其战略方针、采用的战术或手段等战争品相，变化其实不大。
日本这个国家其实也是如此。
从中国的历史与事实看，中国，只有在毛泽东军事思想的指导下，才让世界震惊。这也是一种战争品相。
人与人的友情常絮会延伸。国家利益絮不好，会延伸至战争。
记住杜立特中队轰炸日本的前因与后果，以及当时中国人、美国人、日本人所展现的品相吧！
附：1945年8月6日和8月9日，为日本接受《波茨坦公告》并敦促其尽快投降，美国分别在广岛和长崎投落了两枚原子弹，日本昭和天皇裕仁通过瑞典及瑞士政府向中、美、英、苏四国照会接受波茨坦公告。1945年8月15日7时中、美、英、苏四国政府同时宣布已接受日本投降，第二次世界大战完全结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