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的准确时间已经记不清楚了,一是时间比较长,二是类似的经历其实太多,就像经我的手处理的犯罪嫌疑人有那么多,各种各样的案件常常在回忆当中交织在一起,久远的事情一旦提起虽有印象,但好多的人头与案件就难以吻合得那么清晰了,有些人从监狱里面回来,见到我的时候给我打招呼,我却弄不清楚他是谁,直到他告诉我,哪一年他是因为什么案子,是我把他送进监狱的,我才恍然大悟,这辈子干了三十多年的警察,手里面要过多少人和事啊,他们忘不了我,我却记不住他们。
具体时间不去管他,咱们说事情吧,90年代初期,大概就是邓小平同志南巡讲话之前的时候,那时,全民经商的风暴席卷着神州大地,各地为了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上,都在想着“把经济搞上去”,随处听到的话题就是什么下海呀,经商呀,实业呀,第二职业呀,第三产业呀,停薪留职呀,等等,有的人成天不好好工作,总是想入非非,幻想着怎么才能淘到第一桶金,在那股下海经商致富的风浪里面,有的人成功了,但是,有更多的人却是一败涂地,甚至血本无归。各地看见的总是自己的局部利益,常常本位主义思想严重,公安机关也就义不容辞的成了保护当地利益的排头兵,说是叫保驾护航,实际上是局部利益压倒了全局利益,互相封锁,互不买账,就连涉案的人、财、物你也别想轻易从当地弄走,在强烈的地方保护主义思想的冲击下,社会上坑蒙拐骗,尔虞我诈,弄虚作假,上下勾结的现象随处可见,为了自己的发展可以不讲原则,不顾大局,甚至可以置法律于不顾,一时间,什么经理、老总、董事长的头衔铺天盖地,多如牛毛,只要你肯出钱,好像联合国秘书长的头衔都可以弄到,只不过这些统统都是假的罢了。在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思潮影响下,市场经济秩序一片混乱,复杂严峻的社会治安秩序与之并驾齐驱,很多被根绝了的社会问题和丑陋现象,也与各种新生的犯罪活动紧密的交织结合在一起,他们沉滓泛起,死灰复燃,鱼龙混杂,良莠难辨,然而,真正受害的,还是遵纪守法老实巴交的广大人民群众。
我临危受命,一件非常棘手的诈骗案子落在了我的头上,之前就已经有过几拨人马出去,结果都因以找不到人为由无功而返,上级领导找到了我,任务很明确,犯罪嫌疑人抓不抓得住都关系不大,但县里的损失要不惜任何代价追回来,我们县是“老边少”地区,没有工业,经济非常落后,财政很穷,“输不起”啊!幸好那时候没有工业,如今才保住了这美丽的山山水水,才保住了这如诗如画的自然环境。
那时候,干这种事情比办其他案子的困难和风险要大的多,人的安全也会有一定的危险性,带大部队又不行,一是目标明显,容易暴露,二是你人再多也枉然,总不可能比当地的人多吧,我那时正直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自信心非常之足,尤其喜欢去干那些别人都不愿意干的,具有一定挑战性和冒险性的事情,从来就没有想过还有什么自己不能完成的任务,所以领命之后,我就只选了一个得力的助手,加上司机共三个人便连夜启程出发了。
到了那个陌生的城市以后,要找的目标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因为这个人我从来没见过,只知道他的姓名、大概年龄、习惯奢好等较为模糊的一些简单情况,特别让我头疼的是,目标的家在哪也不得而知,茫茫人海之中,要想捞到这根“针”,谈何容易。无形之中,我得到了一条线索非常宝贵,他和他的情妇有一个上幼儿园的孩子,我通过一些关系和渠道,终于得到了这个娃娃的名字和在哪个幼儿园里上学的情况,这个发现真是让我有些欣喜若狂,我决定就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做文章,以此打开缺口,然后再顺藤摸瓜把他弄到手。
我找到了在四川省人民警察学校的一个同班同学,我当时还是他的小组长呢,他现在是一个分局的巡警大队长,并通过他用教育局的电话告知那个幼儿园,半小时后將有两个工作人员去你园了解一些情况,准备迎接上级的一次突击检查,我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市教育局的工作人员,在该幼儿园受到了热情接待,一阵装腔作势之后,我的谈吐有意无意地在向那个娃娃的身上靠拢,并以是他家亲戚的身份见到了这个孩子,我牢牢地记下了这个孩子的特征。
接孩子的时间到了,我在暗处细心的等待着“鱼儿”前来上钩,等待着他的家人来接他回去,在远处观察着几百个叽叽喳喳的小天使,然后准确的锁定其中的一个,还要把他看死盯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使劲地瞪着眼睛焦急地等待着,生怕这个目标消失和混淆在其他孩子当中。那个神秘的人终于出现了,一个打扮非常时髦的女人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很快,她领走了这个孩子。
我赶忙贴上去,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若无其事地尾随其后,想搞清楚他们的窝点到底在哪里。她带着孩子进了饭店,我就在较远的座位上,要了一碗最便宜的面条来消磨着时光,还没有吃上几口,见她已经离开了座位,我起身便走,象影子一样,始终和她不弃不离,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到处飘,她又进了超市,我也在里面佯装着选东西,她出门上了一辆三轮车,我也上了一辆三轮,结果她刚刚过了斑马线红灯就亮了,我坐的三轮被挡下了,眼看好不容易到手的目标就要消失掉,心里非常着急,无奈我向执勤的交警出示警官证亮明了身份,告诉三轮冲过去,贴上刚才那辆三轮,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车钱由他说了算,我给他双倍的价钱。
三轮很是配合,就这样在市里转悠了半天才来到了一个胡同里面,见她抱着孩子上了楼,我也跟着上楼,只不过和他始终相差着一层楼的距离,听见她开门的声音后,我终于知道她住在五楼的左侧,此时,我兴奋得立即下楼来看地形,把前后左右的环境,特别是把有明显特征的参照物要记在心里,以免在夜里行动时找不到方向,因为我初来乍到的,不知道这些街道地名,事到如今,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暗喜大功已经基本告成,剩下的就是守株待兔,瓮中之鳖了,我相信自己的运气不会错,因为我还从来就没有失过手呢。
晚上,我在巡警大队和同学一边谈天说地,一边品着香茗,还一边的喝着革命的小酒,焦急的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快点到来,凌晨一点钟许,派出去的弟兄们报告说有一个男人进了那个屋子,体貌特征和我告诉他们的差不多,我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可以动手了,弄回来再说!”我想就是抓错了也没关系,我有的是退路,至于什么退路就不说了吧。
同学说:“老弟,用不着你亲自出马,有我的弟兄们和你的人去就足够了,我们两个今天的任务就是喝酒”,我只好客随主便,却心不在焉地和同学在一起喝着酒。不一阵他们回来了,一切正常,比较顺利,搞定了!目标西装革履的光着一双脚丫子在办公室里瑟瑟发抖,已经没有了昔日的那种老总的风采和风度,当得知我们来自何方之后,他的精神防线崩溃得一败涂地,希望能够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我想要的正是这种效果,立刻抓住战机,利用他的心理趁热打铁,简单讯问之后,我拿出空白拘留证填好,弟兄们把他送进看守所异地羁押。
第二天上午,我押着他来到他所谓的公司,封存了涉案的所有物品,一个多小时之后,租用的两辆黄河大卡车到位,我的助手立即组织搬运工开始装车,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警车戛然而至,原来是这个区公安分局的刑警大队来人要将其劫走,理由是这个人在当地也有重案在身,他们是奉命前来缉捕案犯的。嘿!眼看到嘴的肥肉就要被人抢走,我一下就毛了,冲着对方吼道:“绝对不行,人是我们先弄到的,而且他已经被我局刑事拘留了,如果你们硬是要抢人,就别怪我的枪走火,除非老子今天先躺下”!双方一下子就剑拔弩张的僵持起来,就象真的要干起来一样,形势严峻,一触即发,我知道这是典型的地方保护主义在作怪,看来犯罪嫌疑人的社会关系在当地可谓是盘根错节,十分复杂。
这种场面我见得多了,狭路相逢勇者胜,我的大义凛然让对方也不敢轻举妄动,看得出来,他们有些进退两难的地步,领队的同行告诉我,他们也是出于无奈,只管执行,希望我能够把人交给他们,我告诉他我也是在执行上级的命令,并骗他说,我的局长现正在拼命的往这里赶,马上就到,一会你直接给他说去。还别说,这一“棒”真的把他给打懵了,看得出来,他们有些紧张了。
机会来了,当断不断,必有后患,我给我的同学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遇见了麻烦,请求派人来增援一下,不到一会,两车全副武装的巡警赶到了现场,我指挥着他们逼退了这一车刑警,也许是他们自知理亏,不敢恋战,正好就坡下驴一走了之,当时说来也是可笑,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自己人啊!
两辆大黄河装得满满的,我把目标拉上车,牢牢的铐在驾驶室里,让他和我一同来押运这第一辆车,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我决定马上离开这个城市,怕在路上又遇见埋伏,我的同学亲自率队在前面为我开路,将我护送出境,我非常感激这些朋友们,在我遇到麻烦的时候,总是会有“贵人”的相助,总是会有转机的出现,这让我又想起了那次算命先生的话来。
路上,我坐在第一辆车的驾驶室里,提心吊胆的东张西望,注视着道路上每一个可能发生意外的细节,生怕半路上又杀出个程咬金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由于拉的太重,连续两只轮胎放炮,黑灯瞎火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真是让人心急上火啊,我们的司机赶忙开着车到前面去找修理工,这时候是最紧张的了,我们两个人两支枪,既要看守好犯罪嫌疑人,又要保护好这两大车赃物,只希望快点天亮吧,天亮了就会安全得多啊。
补好了轮胎我们又出发了,一路上我们都吃喝在车上,一直到第二天晚上,我们才回到家里,县里的领导们见我们人赃俱获,双双押回之后,都说不敢想象,不敢想象,关键时刻,姜还是老的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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