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越国境的红卫兵
血与火的洗礼——援越抗美碎片拼图（12）
常绪潼
七月下旬的一天傍晚，我正在整理阵地伪装。排长张好则给我拿来一捆东西，接过来一掂还挺沉，外包装上清楚地显示是从国内邮来的印刷品。我小心地撕开包装，里边是紧紧卷起来的一捆红卫兵小报。 当时军委规定军以下战斗部队在文化大革命中只搞正面教育不搞“四大”。由于部队近一年来都在进行入越准备和入越后的频繁战事中，对国内文化大革命的情况知之甚少。在国内时连队只有《解放军报》和《空军报》，有红卫兵造反派的小报流入连队指导员都会及时收缴，以免情况不明，真假不分，造成思想混乱。入越后就更难看到红卫兵造反派的小报了。这次不知什么原因，一捆造反派小报竟然漏网送到了我的手上。战友们看到这么多小报都围了过来，看到有的报上还有自己家乡的消息，都争着抢着看起来。其中一张4开对折的报纸引起了我的好奇，报上没有大块文章，却整齐地排列着很多照片。小心的抽出来打开，标题《百丑图》三个大字刺入眼帘。标题下是一排排照片，首当其冲的是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脖子上挂着牌子接受批斗的特写镜头照片。接下来的照片记不清了，大部分是当时各省的党政领导人。看着照片脑子里一片空白，第一反应是“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彭真是政治局委员、中央书记处书记，罗瑞卿是总参谋长，陆定一是中宣部长，杨尚昆是中央办公厅主任。记得自己入伍前彭真是北京市长，经常和毛主席一起接见外宾，参加外事活动，出镜率相当高。当时坊间都传说彭真是毛主席的接班人。怎么转瞬间都成了睡在毛主席身边的赫鲁晓夫、牛鬼蛇神了？对于一个20岁左右的年轻战士来说，实在是弄不懂。好在当时我们抱定一条：理解的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红卫兵是按毛主席指示破除四旧，打倒牛鬼蛇神，毛主席是红卫兵的总司令，毛主席支持的我们就要支持，不理解的就要试图去理解、去接受。
正当我们看着红卫兵小报，从字里行间了解国内文化大革命时，机关工兵组的周殿富来到连队。周殿富是我的老排长，入越时调到机关工兵组负责排除未爆炸的子母弹和寻找被击落的敌机残骸。老战友在战场见面自然十分高兴，说到来连队有什么事时，他感慨地说：“咳！别提了，每天排爆、找残骸就够忙的了。大使馆又通报有红卫兵私越国境到越南，要到越南南方参加游击队，要帮越南人民抗击美帝国主义的侵略，要求师里派人在各个路口设卡堵截。”他咕咚咕咚喝完一缸子水抹着下巴：“堵了一天还没见人影，来找口水喝”。老排长的话使我半信半疑，我们正规军装备齐全，每天作战尚有伤亡，红卫兵赤手空拳也敢冲上战场？对红卫兵的这种行动，我们不知该责备还是该佩服内心是复杂的。但愿这只是传说，而不是真的。
几十年后才知红卫兵偷越国境入越真有其事。华声论坛的网友《魔境桃源》在《援越抗美的“红卫兵志愿者”：偷越国境浴血南疆》一文中给我们诉说了一个真实的故事。
1966年8月18日毛主席在天安门广场接见红卫兵后，北京滑翔学校的学生红卫兵赵建军和武热河，萌生了“去越南南方和美国鬼子战斗”的想法。想法一产生马上行动。他们暗中考察挑选了8人，加上赵、武自己共十人踏上了南下的征程。到达友谊关后为了缩小目标，他们分成三组分头行动。为了跨出国界，他们和边防战士、边防民兵、边民巧妙周旋，用尽心机，几度被截被送回，又几经逃脱。经过不屈不挠的努力和两名女同学的掩护，终于赵建军、武热河以及另外两人跨过了国界。他们躲开大路翻山越岭，穿越森林，还忍受着大红蚂蚁的攻击，经过三天四夜的艰辛跋涉，终于因断粮断水，被迫下公路拦住一辆去河内的卡车，善良的司机一直把他们拉到河内。
当四个人面目憔悴、衣衫破烂，满脚污泥的出现在我驻越大使馆时，着实把大使馆的人吓了一跳。当得知他们要到越南南方去参加游击队时，更是忙不迭的摇手。经过大使馆和国内外交部联系，最后根据大使馆意见决定，“鉴于几个红卫兵小将的革命精神，和个人意愿，将他们送到援越抗美部队就地入伍锻炼”。在越南宋化，赵建军等四名红卫兵小将经过一个月的集训，被分配到中国后勤31支队高炮16团2连和高炮2团2连。
1967年1月19日。晴空万里。美军轰炸机连续不断地对越南谅山、宋化、太原一线进行轮番轰炸，战斗激烈而残酷，阵地上烟火一片，我伤亡很重。16团2连1班两人牺牲，其他人都负了伤。牺牲的一位是二炮手谷玉珂，另一位就是越境参军的红卫兵小将赵建军。子母弹的钢珠射进了赵建军的胸部。赵建军的上衣口袋里始终放着一张父母的合影照片，钢珠穿过照片上父亲的胸膛进入了他的体内。他的表情是安详的，他在战场上实现了自己的理想。让我们记住这个名字：赵建军，他不愧是红卫兵的英雄楷模和杰出代表。
文化大革命十年动乱，给国家和人民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失。有人说，当时的青年是垮掉的一代。如何评价当代青年？如何评价文革初期的红卫兵运动？对此，我们不去做深入的探讨。但是，他们当中的一些优秀分子，一些杰出代表，却有着革命理想，有着满腔热情，愿意为祖国为人民冲锋陷阵，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这种精神，不正是我们国家的象征，我们祖国的希望吗？
中国，正是有了这样一代青年，中国才有希望。他们，不是垮掉的一代，他们，是奋起的一代。
未完待续，下篇《残骸组与观察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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