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昌北瀛上公墓
龚伟力摄于2006年5月4日
清明节（伟力注：此文是去年清明节写的），自古而来。据说大约始于周代，已有二千五百多年的历史。清明既是一个节气，也是一个节日。清明节，在古时亦称“植树节”、“踏春节”、“聪明节”。但是，到了近代和现代，成为最重要的祭祀节日，是祭祖和扫墓的日子。扫墓俗称上坟，祭祀死者的一种活动。汉族和一些少数民族大多都是在清明节扫墓。
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大概四、五岁，我外祖母去世，我看到外祖母躺在棺材里面，身体下面是厚厚的揉好的面粉做的“被子”。我那时想，那面粉“被子”是不是给外祖母准备的吃的。当时也不敢问大人，过了好些年，我才明白，那是石灰裹着桐油和好的，防腐用的。对于外祖母，我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样子了，只知道外祖母是睡在家里西边靠窗的那张床上，吃早点总是烧饼蘸着腐乳吃。外祖母下葬的时候，我还记得，那时是1954年，还没有公私合营，外祖母的长子，就是我的大舅舅，是一家几十个人的小私营企业的代理人，就是代理厂长，全厂工人都去了八一桥那边的陵上，都是披麻戴孝，一路走过敦子塘、阳民路、八一大桥，可谓有些场面。为这，历次运动舅舅都要挨整，成为老运动员。
母亲是在送葬的队伍里走在前面，父亲抱着我坐在一辆三轮车跟在后面，我和父亲也是一身孝服，我记得我手上还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上面飘着白色的布条，我觉得挺好玩，就一直举着。后来母亲还带着我去过坟上，给点钱请当地的人清理一下坟墓上的杂草。母亲看到周围有两个小孩，觉得挺可怜的，还给了一些钱给那两个孩子。以后每到清明，家里的人，大舅舅包括外地的舅舅，都要来扫墓。孩提时，也不懂什么，只是觉得一到清明，可以出去玩，漫山遍野地跑，还采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回来。
以后，我的父亲、母亲，两个舅舅，都先后去世，都葬在这里。才知道，人生，是很短的。尤其是我的弟弟，3年前，刚五十，就走了。
我只有一个弟弟，弟弟比我小7岁。他得的是肝癌。那次发病住院的时候检查说是肝硬化，但是有个邻居是医生，说不可能从来没有肝病，突然就是肝硬化。弟弟才想起，一年前体检有张化验单，弟弟当时看不懂，也不重视，就没去问，也没在意。谁知拿化验单来给邻居钱医生一看，那时就检查出了乙肝，弟弟却不当回事。既没治疗，也没注意，还经常喝酒，住院两个月前，还喝醉一次。钱医生说弟弟，你这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弟弟是个下岗工人，在我舅舅和我爸爸所在的那个工厂工作，是爸爸因工伤去世后顶替当了工人。那工厂虽然是国营企业，可是厂子小，只有一、两百人，由于竞争激烈，无法经营下去，濒临破产，给每个工人2万元买断工龄，什么医疗保险、养老保险都没有，就叫你走人。可怜弟弟给国营企业干了20几年，到头来2万块钱就打发了，从此生老病死和我国营企业都无关。平时看病也看不起，估计也就不去看病，能扛就扛，扛不了就倒下。所以弟弟也不是不知道健康重要，是看不起病啊。平时看病都看不起，现在住院，一切费用都要自理，怎么住得起医院？我当即驱车一千多公里赶到医院，从主治医生那里知道了弟弟的病情。医生说，只有换肝，做肝脏移植手术，还有一线希望。但是，换肝，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风险是很大的。刚去世的演员傅彪，换两次肝，也无法挽救生命。同时，做肝脏移植手术的费用不菲，至少在几十万，术后的排异药每月也在上万。我的两个妹妹都无力救助，打算放弃。我和弟弟说：不要担心费用，花多少钱，都要给你治病，这里治不好，送你到上海最好的医院去换肝。
我在网上查看了多家做肝脏移植手术的医院，上海有东方肝胆医院、长征医院、长海医院、瑞金医院等几个知名的医院。瑞金医院正好我表弟的单位有个书记刚做了肝移植手术，效果很好，经表弟介绍，我访问了本人，决定让弟弟去那里做手术。随后就由弟媳和二妹陪同弟弟去了上海瑞金医院做肝脏移植手术。弟弟是AB型血，肝源少，很难配型。到上海的第十天，弟弟突然大出血。但还算运气，刚好当天从广州送来一个AB型的肝源，我在深圳和上海的弟弟通了简短几句话后，弟弟就上了手术台。手术，还算成功，但是，手术医生说，已经发现癌细胞，就怕转移。
从上海回来后，好了一段时间，弟弟由于我们没有告诉他实情，只说是肝硬化，换了肝就好了。弟弟还很高兴，逢人就说，躲过了一劫。弟弟见了我也和我说，有钱就有命。其实，弟弟哪里知道，有钱也不一定救得了命。果然，和医生说的一样，术后几个月，当弟弟再次回到上海复查的时候，已经发现癌转移到了肺部。此后，弟弟又去过两次上海做化疗，但是化疗的痛苦也难以忍受，最重要的是，此时弟弟的肺部已经开始烂了，并开始吐血，并再次住进医院，使得本来计划让弟弟最后来一次深圳我这里，也未能成行。当我乘飞机赶到南昌，看到弟弟大口大口地吐鲜血，我心如刀绞！这时我侄女大学没考上，为了让弟弟在生前看到侄女上大学，我通过朋友帮忙花钱让侄女上了大学。就在我侄女去大学报到那天，在得知自己的病是癌症之后，弟弟终于撒手人寰，离我们而去！可怜弟弟的忌日，正是他孩子的生日。
人说兄弟手足情。记得弟弟在中学时，在体育老师王老师指导下，打破过南昌市少年100米短跑纪录，为此我在部队为弟弟高兴了很久，还从部队寄来了他喜欢的天津运动服。弟弟游泳是我教会的，一到夏天，我总带他去赣江边游泳。可弟弟胆子大，我没教过他跳水，一次，他居然从10米高台跳水下来。我还记得，在我的影响下，弟弟也和我一样爱上了围棋，可弟弟的围棋水平很快就超过了我，我们兄弟俩经常在一起手谈对弈。由于下岗，没有工作，弟弟的经济情况不好，在我指导下，弟弟办起了一个投资工作室，有了点佣金收入。弟弟下岗了，单位也没有分过房子，弟弟一家一直是住在我南昌的房子。
兄弟情同手足，但我觉得对弟弟关心不够。假如我劝弟弟坚持读业余大学，不要因为我从部队回家探亲而耽误功课，也许弟弟就拿到了大学文凭；假如我给弟弟多点鼓励，也许他那年就参加了轻工业厅的招聘考试，成为一名公务员；假如我看弟弟有段时间成天打麻将，不是一味地骂他，而是给他指出一条路，也许他就不会象现在这样窘迫；假如我平时多给弟弟一点关心，或许他化验单的结果就会告诉我，我就会让他提前看病，戒酒戒烟，他的身体就不至于拖到现在这样。。。。。。
哥哥我曾经救过弟弟一命，那是在弟弟八、九岁的时候，由于天热，爸爸把床板一头搭在窗台，一头搭在阳台，我们兄弟俩睡在一起，可是半夜弟弟起来拉尿，朦胧中却不记得床板那头是空的，所幸当弟弟往下爬的时候，我醒了，一把抓住了他。。。。。。
可是，这次哥哥没救到弟弟，这次哥哥没救了弟弟。肝移植手术后，弟弟只活了一年零一个月。。。。。。
现在哥哥听不到弟弟那熟悉的喊“哥哥”的声音了，从此哥哥我再也听不到弟弟那熟悉的喊“哥哥”的声音了。。。。。。
没有了弟弟，哥寂寞啊！
当本文结束的时候，可以告慰九泉之下弟弟的是，侄女今年7月，大学就要毕业了，目前正在实习阶段。在弟弟弥留之际，我当着他全家和所有在场人的面，在病榻前承诺答应过他，把孩子培养成大学生，如果英语好，我送她去美国，和她姐姐在一起。。。。。。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弟弟，并在此向在弟弟病重期间，所有帮助过弟弟的亲戚、朋友、邻居、老师、同学、同事们以及医护人员表示衷心的感谢！
（此文写于2011年清明节，2012年清明节在空六军网发表以寄托我的哀思）
我和弟弟最后一次合影 2006年5月4日南昌医院
胡力&阿龙正罡 - 好兄弟
词曲:胡力 编曲:牛渡
这些年怎么样我的好兄弟
是不是喝了酒你还一样哭泣
外面的世界大你出门要注意呀
是不是到夜里还想着老母亲
白天你工作忙累到没力气
钱总是赚不完你要注意身体
外边的朋友多你千万要注意呀
不一定不帮你他反倒要害你
好兄弟哥哥依然爱着你呀
好兄弟男儿有泪不哭泣
好兄弟哥哥依然心疼你呀
如果你想家了哥陪你回去
范建留言：看到你回忆弟弟的文章，我也很难过。我仍记得那年他和新婚的妻子来到北京，那是个下雨的晚上，我送他到师大的后门口，我们告别。他那么帅气，英俊。谦和的笑着。他的笑声已掩过的雨声。那时我的房子小，没能留下他，他走后我真的有些还过意。1985年在南昌，我们也相聚过。他还是那么英俊，每次见面，他还留下一片谦和的笑声。可是，今天我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真不敢相信，他不该是这样。命运消蚀了他，疾病折磨了他，苦恼侵蚀了他。岁月终于夺走了他。但他在我的心里，永远是那个雨夜里的形象啊。帅气，英俊。
伟力，这一切情景我是今天在博客上第一次听到的。你多年纠结沉郁在心。但我知道，你已经尽到了一个哥哥的责任和亲情。世间有你这样的哥哥，弟弟也知足了。愿我们在清明的节日里，把这些心里的话，带到天堂，祝他平安。
博主伟力回复：（2011-04-03 12:21:40）谢谢建弟，我昨天晚上一夜没睡写这篇文章，写的时候也流泪了，写完都天亮了。人生苦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