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十年前的那个深秋，我背着简单的行囊，装着父母喋喋不休的叮咛，跨进了军营的大门。
这是一个坐落在北方小城的空军指挥所。当车驶进大院时，我透过车窗，看到营门前站岗的两个战士向我们这辆缓缓行驶的军车敬礼，那坚毅的目光、挺拔的身姿和神圣不可侵犯的庄严神态，一种强烈的自豪感在我的心底油然而生。儿时渴望的军营真的就在眼前，我实现了儿时的心愿，做了个女兵。
这一年，我们部队共招了150个新兵，其中有12个女兵，几乎都是城市女孩。我们来自不同的城市，有北京、山西、天津、石家庄、唐山等地。在新兵连里，我们围在一起叽里呱啦地用不同的方言，彼此介绍着自己的姓名。花季的年龄，活泼的性格，共同的心愿，使我们很快就彼此熟悉起来。带我们的班长是个老兵，叫“刘炬萍”。听说是从青海某部队调过来的，她中等身材，浓黑的剑眉，大大的眼睛，脸上红扑扑的，说话声音极响亮，显得铿锵有力；走起路来也是风风火火、英姿飒爽，给我的感觉就象武侠小说里的女侠客。她用洪亮的普通话向我们介绍着我们的住宿情况和注意事项，以及6点起床，9点熄灯的规定等，我心里却想着6点钟起床，简直“太可怕了”。在我们班的整个大房间里，除了整齐地摆放着12张床外，还有两张桌子、四把椅子和六个暖瓶，每张床下放着自己的一个脸盆和洗漱用具。
女兵们好奇地瞧瞧这儿，看看那儿，总之,这里的一切对于我们来说，都是那么的神奇。我们兴奋地盯着彼此身上肥大的军装，我抻抻她的衣襟，她拽拽你的裤腿。边照镜子边说：“同样的军装穿在我们身上，怎么也看不出班长那股子英气呢？”班长正在帮我们整理内务，听到我的话，只微微一笑，没做回答。这时一个唐山兵说：“怎么没有领章和帽徽呀？”。这句话引起我们唧唧喳喳的议论，班长走过来说：“你们虽然已经来到部队，但你们仍然不算是一名真正的军人，你们要经过三个月的新兵集训后，才有资格佩带象征军人的领章和帽徽。努力吧，我希望你们都能成为真正的军人。”就这样，三个月艰苦的新兵连生活开始了。
小的时候，因为挑食，我一直比较瘦弱，并且吃饭的速度也总是比别人慢半拍。也就在那一年，新兵连的生活彻底改变了我的饮食习惯。记得刚到部队时的第一餐饭就是米饭，炒芹菜和菜花。我因为不喜欢吃，掉头就走。接下去的两天除了馒头、白菜就是白菜、米饭。真没想到部队里的伙食那样单调。我们这些娇气的女孩们有些沉不住气了，开始发牢骚，并且纷纷结伴用从家里带来的钱到设在大院里的军人服务社里购买罐头和饼干。东西买回来，我们就聚在宿舍里美餐，说着各自家乡的美食，以及父母的拿手菜。正当我们的“精神会餐”在欢声笑语中进行到高潮时，连队指导员走了进来，他扫了一眼堆在桌上的零食和一个个鼓着嘴的我们，微微地笑了一下，用温和而严厉的口吻说：“按照规定，新兵除了购买必须的日用品外，不允许买零食！”。并要求我们第二天将剩余的钱存进部队的储蓄所。这时我突然瞥见北京来的“胖子”朝我吐了吐舌头，并把最后一块牛肉干放进嘴里。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正式的集训开始了。稍息、立正、齐步走、正步走是我们每天训练的科目，一天要在操场上站8个小时，累的我们上床都困难。不用几天，我们这些娇气的女兵就忘记了还有什么是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了。吃饭时狼吞虎咽，全然不顾刚来时的矜持，流露出一副贪吃的嘴脸。到下连队前，我们所有女兵的体重平均增长了5公斤。
训练的日子是艰苦的，早上要跑步，上午和下午要在操场上训练。中午休息一个小时，不舍得把早上好不容易叠好的“豆腐块”打开来盖，只好坐在床上靠着墙休息一会儿。冬天集训，操场上很冷，刮着北风，为了保证动作规范，是不允许带手套的。我们一个个冻得手和脸红彤彤的。但每个人在训练中都很认真、很严肃。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遇到在队列训练中有人走顺拐，或是口令和动作不一致的时候，我们也会忍不住的发笑。操场上是不允许嘻笑的，因为我的笑总是领先于别人，为了“杀鸡儆猴”，所以本人没少被班长罚站。夜里，新兵连还常搞紧急集合。急促的口哨声划破深夜的寂静，我们一个个从睡梦中惊醒，迅速的穿上军装，扎上武装带，打好背包跑下楼，整装出发，连队夜行军，一跑就是几里路。刚开始的几次，因为紧张和不适应，常常闹笑话。有一次我穿了放在床下两双鞋中的两只左脚鞋，并且一只高腰，一只低腰，围着操场跑了4圈，回到宿舍脱鞋时才发现穿顺了脚。一个男兵居然把前开口的裤子，穿成了后开口，一边往楼下跑，一边嘟囔找不着扣子。我记得有个战士背包打得不紧，半路上散开了，只好把被子铺在雪地上重新整理。这时我终于认证了部队里流传的那句老话：“老兵怕号，新兵怕哨”。新兵连的三个月里，为了保证能迅速到位，几乎每晚我都穿上袜子睡觉，有时甚至合衣而眠。虽然新兵连的生活和训练是艰苦的，但我们比刚来时更结实了，三个月里我居然一次感冒都没有过。
时间过得很快，我们终于佩带上了盼望已久鲜艳的领章和帽徽。这意味着新兵连生活即将结束了，我们也将被分到不同的连队和岗位。三个月紧张、艰苦的连队生活，使我们这些女孩从陌生到相识，从相识到相知，想到就要分开，真是万分的不舍。还记得我们这批新兵下连队的前一天，那天的天气非常冷，是下雪前的那种阴冷。我们全体官兵聚在食堂里会餐，这是我们来到部队第一次真正的会餐，也是告别前的最后一次晚餐。晚餐很丰盛，桌上摆满了菜和酒，大家却都没有胃口去夹那些久违了的饭菜，只是闷头一口一口喝着装在饭盆里的酒，不知是谁先发出抽泣的声音，顿时整个饭堂里一片唏嘘和呜咽。又不知是哪一个带头唱起了那首刚入伍时学的歌：“十八岁、十八岁，我参军到部队，红红的领章映着我，开花的年岁，虽然没有带上大学校徽，我为我的选择而高呼万岁！”于是150个脸上挂着泪水的年轻人一同用带着力量和哽咽的歌声划过了那个寒冬之夜。就在那一夜，我失眠了。整个夜晚，我都在心里唱着那首歌：十八岁、十八岁，我参军到部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