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的死
晌午刚过,晴朗朗的天兰格生生的,好干净、好安宁。
昏睡了两天的姥爷突然醒了。他叫妈妈把他扶起来,身后垫了个大大的长枕头,枕头上面再放上圆圆的靠枕,前面几周围用被子围了起来。
“奥,我想吃橘子!”
那时农村里哪里有橘子呀,妈妈喊来二舅给了他几块钱叫他到供销社(村里的百货商店)去买。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买回个橘子罐头,二舅撬开盖子找来筷子夹了一瓣儿喂到嘴里问他:
“没有橘子,橘子罐头行不行?”
“挺好吃的。”他尝了一口说。
于是二舅就开始一瓣儿又一瓣儿地喂他,共吃了七瓣后,他停下了说:
“吃好了,不吃了。”
姥爷吃完橘子,看起来精神了许多。妈妈赶快跟他扯东扯西,他没有接茬好像没有听进去,只管微笑着跟妈妈说:
“俄(土左旗土话,我)走呀,腾格里来接俄来了!”
“谁来接你?去哪里?”妈妈很惊讶。
“老天爷来接俄,去西天拜佛!”姥爷一字一句说完,又转过身叫二舅:“扶我躺下,再睡一会儿。”
于是二舅赶快把靠枕取下来,把大长枕头挪开,把外祖父放平躺下,盖上被窝,又睡大觉了。
妈妈和姥姥、二舅还在品味着姥爷刚才说的话,我跑到外面去了。
不知何时天上飘来一朵白云,好像白莲花在蔚蓝里盛开,幽幽的香气从天际撒开。
“走,咱们回家。”后来才知道妈妈是怕姥爷要是真的死了会吓着我,才把我亲自送回包头的。
姥爷家就住在把什儿的东头,出了村不远就到了察素齐了。察素齐是大站,所有的火车都停包括特快。就这样,很快我被妈妈送回了包头。
等妈妈第二天晚上自己返回时,院子里停着两具棺材。
怎么回事?
二妗给妈妈讲起我们走了以后发生的事情:
那天阳婆快要落山的时候,姥爷醒了。他让姥姥叫来二舅二妗,让他们寻出装老衣裳换上,这时大妗及姥爷的侄儿女都来了。姥爷说:
“把俄扶得转过来,俄要看看窗外。”
于是二舅赶紧把扶起来转过去,用被窝围住。姥爷住的是东房,满面门窗,大大的玻璃亮堂堂的;西面没有盖房子,矮矮的院墙。
众人随着姥爷朝远处的天空看去,正好飘来几丝白云,在落日的映照下仿佛披上了淡淡的霞光,没有下雨有人却看到了好似有好似没有的彩虹。
姥爷朝着那里看着、看着,眼神里是神往和迷醉、嘴角边是庆幸和安详,仿佛等待着前来迎接他的人……时间仿佛停止了。
这时赤脚医生丁长忠来了。他爬上炕,把手放在了姥爷的鼻子旁边说了句:
“没有呼吸,”又上前看了看眼睛,顺势摸了一下帮姥爷闭上眼睛,肯定地说:“走了!”
二舅把姥爷放平躺在炕上,屋里屋外哭声四起……就这样姥爷走了,他是脸上挂着笑走的,后来妈妈从棺材里再次看到他时,依然是笑眯眯的。
大家一起忙里忙外,帮忙搬棺材入殓搭灵棚磕头点纸痛哭完毕,女人们忙着烧火做饭、男人们聚到一起商议姥爷的后事去了。
这时,住在东院的大姥姥来了说:
“你们都走吧,我来给老兄弟守守灵。”
她放下拐棍上完香点完烧纸,坐在长条凳上手摸棺材说:
“二兄弟呀,让大嫂痛痛的哭你一回吧!”
只听呜咽两声没有缓过气就倒下了。
正要走的二妗看事情不对,赶快一边吆喝人来,一边扶大姥姥起来,但一切都晚了,大姥姥也去西天拜佛去了。
在村里办丧事一般最少也得七天,人死了以后先入殓搭灵棚供起来,然后孝子穿上孝衣通知远方的嫡亲,太远去不了的就只能发个电报了,家里的人买来白纸花纸做花圈纸扎:金斗、银斗、摇钱树、童男女等。
姥爷去世时正值文化大革命,但把什儿属少数民族地区,又是老区,所以管得不是很严。再则我的姥爷生前是一个十分受人敬重的人,所以姥爷的后事虽简单了许多,但该有的都有了。
最重要的是有套房子,家里必须应有尽有,什么水瓮、菜瓮、米柜、面柜、扫地的笤帚、簸箕,打扫家的鸡毛掸子,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等活得时候用的一样不可少……到了最后一天,嫡亲也到齐了,纸扎也做好了这才出殡。
因姥爷和大姥姥是一天去世的所以后事就一起办了,石旋(石旁,音xuan)了一个很大的墓,合葬在一起了。许多年以后,我的姥姥去世后,才各就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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