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多了个铁路工程师,却少了个军旅音乐家
——父辈印象之三
龚伟力
篇前话:关于父辈印象,只是写给自己,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后代看的。所以,林林总总,唠唠叨叨,很长。当父辈成为历史,当吾辈成为历史,当晚辈成为历史,这些还可以留下一点痕迹。也就传个三、两代吧。历史,如过眼云烟。几千年过去,又能留下多少痕迹?雁过留声,人过留名。那也只是说说罢了。本不为文学而写,也不为历史而作。只是为了忘却的纪念,或不为忘却的纪念。
母亲有三个兄弟。
母亲也就成了这三兄弟联系的枢纽,或情感联系的纽带,把三兄弟连在了一起。
因为,三个兄弟都有个性,尤其是三舅舅,金铁舅舅,个性特强。或也不尽是个性,其中也有历史或时代的缘故,造成了兄弟之间的隔阂。
但是,兄弟之间不管多大隔阂,到了母亲这,一切都化解了。再说,兄弟毕竟是兄弟,毕竟是手足。
由于外祖父去世早,母亲和父亲结婚后,从上海到南昌,就把老家的外祖母和最小的弟弟,我的金铁舅舅接到南昌,由母亲抚养。那时,大舅一家也从上海到了南昌。
到南昌时,金铁舅舅,十一岁。
母亲,就又当姐,又当妈。金铁舅舅由我母亲抚养大。
金铁舅舅总是用常州老家口音“阿姐、阿姐”的叫。
由于金铁舅舅只比我大八九岁,所以我小的时候受他影响大,跟他话也多,象他的跟屁虫。
他很爱钓鱼,很会钓鱼。
南昌城里,有四个湖,以前四个湖都是相通的,分别叫东、南、西、北湖。有洪恩桥、状元桥、灵隐桥把四个湖贯通。但是,现在东湖和西湖,已经不连通了。西湖已经成单独的一个湖了,也没有多少湖面了,只是个花园。原先的洪恩桥也没有了。
在我小的时候,大概五十年代吧,洪恩桥一直是有的。为连接东西两湖,东西湖中间的中山路,在文教电影院(后来叫百花洲电影院)附近、原先的工商联那有一段路是拱起的,象一座拱形桥,底下是通湖水的。湖水通过中山路下面,再往南五十至八十米左右就有一座桥,这桥,就是洪恩桥。这段长五十至八十米左右的水道,宽大约4、5米,是钓鱼的好去处。水道的一边,是工商联的围墙,无立足之地。而另一边,沿水道边都是一排矮小的民房,民房后,靠水道边,有一条很窄的小路,只有一两个人的宽度,可以很小心地走到洪恩桥。一到傍晚,总有不少人在这里钓鱼。
我们住的谌家巷,离这里大约100米左右。金铁舅舅老到这里来钓鱼,他钓鱼不带装鱼的桶,只带我,钓到就叫我提着鱼跑着拿回家。别人还不一定钓得到,可他老钓得到,总看他的鱼竿一提起,就一条鱼挂在那勾上。所以,我就来来回回,气喘吁吁,当运输大队长。鱼,不是很大,大约二、三两一条,细长的,白鱼,好吃,决没有污染。
但是,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让钓了。又或者,是金铁舅舅不钓了,所以就渐渐淡忘。
金铁舅舅个性很要强,性格很独立。
记得听母亲讲过这么一件事。
父母有个朋友,借了父亲的一块手表去,几年都不还,那时手表算很值钱的东西了。可这又是朋友,关系还不错,碍于朋友的面子,父母怎么也开不了口,去要这块手表。这事被金铁舅舅知道了,他上得门去,开门见山,开口就说:你借我姐姐、姐夫的手表,怎么几年也不还呀?就这样把手表要了回来。
还有一件事情,也是听母亲说的。
金铁舅舅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和大舅闹僵了,闹着要回老家常州。说走就走,说走真走,说完就走。他从来就是这样。身上没有一分钱,只身离家出走了。只是不知道具体哪年,大概也只有十几岁,十二、三岁。
母亲找不见他,急得要命,四处去找,还登了报,寻人启事。
泥牛入海,没有消息。
不知过了几天,结果被解放军送了回来。
原来,金铁舅舅步行回老家常州。已经离开南昌,走出一百多公里,走到进贤县的温家圳、李家渡一带。那里的解放军看到母亲登的报纸,发现怎么一个孩子在路上走,身上什么也没有,觉得很奇怪,结果问他,才知道。最后被解放军送了回来。
金铁舅舅酷爱音乐,小提琴拉得很好,歌也唱得好,很喜欢唱歌。他嗓子很好,标准的男高音,唱歌很好听。我还记得,他很喜欢唱那首印度电影《流浪者》的歌曲《拉兹之歌》。那是五十年代中期非常流行的电影和电影歌曲。
每天早上,他就站在谌家巷8号二楼阳台的一角,也不管吵不吵了别人,自顾自地放声高歌:
到处流浪到处流浪 命运伴我奔向远方奔向远方 到处流浪到处流浪 我没约会也没有人等我前往 到处流浪
孤苦伶丁露宿街巷 我看这世界象沙漠 那四处空旷没人烟 我和任何人都没来往都没来往 活在人间举目无亲任何人都没来往 好比星辰迷茫在那黑暗当中 到处流浪
命运虽如此凄惨 但我并没有一点悲伤 但我并没有一点悲伤 我忍受心中痛苦事幸福地来歌唱 有谁能禁止我来歌唱 命运啊我的命运啊 我的星辰请回答我 为什么这样残酷作弄我
由于酷爱音乐,中学毕业后,金铁舅舅报考了新疆军区文工团,被录取了。大概是看到过老家村里的人参军不久就死于战场,母亲坚决反对金铁舅舅去当兵,不让他去。
金铁舅舅又报考济南军区文工团,也被录取了。人家文工团看他嗓子好,要他搞声乐,结果他说要作曲,否则就不去。最后他放弃了,转而又去考了衡阳铁道学校,很快就录取了。那时,大约是1958年。
从此,中国多了个铁路工程师,却少了个军旅音乐家。
命运有时就是这样,阴差阳错,失之交臂。
正像他唱的歌那样——
“有谁能禁止我来歌唱 命运啊我的命运啊 我的星辰请回答我 为什么这样残酷作弄我”
他一直喜爱他的音乐,一直到他在铁路局工作,他还搞着他的作曲。记得我到部队后,一次他还把他创作的《红旗颂歌》寄给我看,曲子非常长,组歌,有领唱、合唱、分部唱,男声、女声,好像当时是昆明铁路局搞的什么活动,由他创作和指挥的。可惜我对音乐是外行,看那些五线谱,和豆芽菜差不多,那曲谱和歌词也没有保留下来。
我常想,有些兴趣如果被压抑,智慧就发掘不出来,天才也难以发现,有闪光也不能闪现。只有和兴趣结合,人的创造性才能得到最大极致的发挥。
非常可惜,中国多了个铁路工程师,却少了个军旅音乐家。
有人说,画家是理智的,而作曲家近乎疯狂。因为,画家要仔细观察,而作曲家需要激情。不知是否有道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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