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的故事
那年头,没有移动电话,没有网络,没有短信。恋人之间传递感情的方式主要靠信件,写情书自然就成了谈恋爱的重要方式。一切美好的语言,真诚的情感,对未来生活的憧憬都寄托在一封封信中。
那年头,没有房子,没有车子,没有家具,异地情人能够见上一面都是一种奢望,能够通上一次话也是一件幸福。一个人找了对象,大家都关注着“局势”的发展,更谈不上有个稳定的家了。
那年,在军校,明和我在一起工作,她是区队长,高挑的身材,圆鼓鼓的脸庞,高亢的大嗓门,风风火火的性格,简单、单纯、直爽中透着一种火辣,她带的兵也和她相仿,走到哪里,哪里热闹。
与明相处,有一种轻松的感觉,她直爽的个性,如同一股泉水,清澈见底。你不必去猜忌和多虑,在她快乐的笑声中没有烦恼,忧伤,计较和埋怨。
当兵的日子总是充满期待,期待着家书,期待着周末,期待着放假、期待着探家。谈了恋爱,更是期待着情书,似乎期待着每一个明天的到来,日子在期待中变得漫长。
那时,女兵找对象的标准很简单,多数是想找一个同在部队工作的男生。如果能来自于同一个地方就更好了,可以一同探家,一同转业,会少许多的麻烦。再则,都有部队的共同语言和经历,能够相互理解,安全可靠。
明的家人给她介绍了一位军人,在北京大山上导航。是校友、老乡、门当户对。一切像老天安排好了一样,缘分像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正好砸在了明的头上,我鼓励明尽早回家见面。
临行前的一晚,我借给明一套崭新的军装,还用发卷做了头发。没想到这家伙居然顶着一头硬邦邦的发卷睡了一夜。早上天刚蒙蒙亮,我便送明赶去乘坐头班长途汽车去火车站。
一周的时间过去的很快,明风尘仆仆地归队了。我便急切地询问她相亲的结果。
“他在北京当兵,也是北空的,同年兵,家也离得不远,没想到还是一个中学的校友。”明说道。
我真是为她高兴,“这就是天赐良缘,别犹豫,一定要成呀!”
虽说,部队男多女少,但是能遇到一位有缘分的,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是不在同一个部队,见面的机会很少,在有限的时间内,仅仅通过书信就能决定自己一生的选择也绝非易事。
明,有了期盼,每天去队部看看有没有来信,日子在这样的期待中一天天过去。从她期待的神情中,让我萌发了一个坏主意——给明写一封“情书。”
那天上午,我找到燕,让她操笔来写。
燕说:“我没有谈恋爱写情书的经验,还是你来写吧。”
“你写,你的字写得像男同志写的。”
“好,我写,你说”,燕兴致勃勃地写了她平生第一封“情书。”
信封采用了部队常用的牛皮纸信封,地址是我用毛笔工工整整写的楷书。我当过通讯兵自然背过部队的番号,虽过去了很久但是仍然有印象。找来8分钱的旧邮票粘在了信封的右上角,不全的半拉邮戳也被我画成了圆圈。斟酌半天,天衣无缝,看不出破绽,一切准备妥当了,我和燕商量着,谁把情书交给明呢?
“我不能给明,我会笑”,燕说道。
“我也不能,她会怀疑”。
其实都是“心怀鬼胎”不能面对了。
“让爱国给她最恰当”,燕说。
爱国是个老实人,总是笑眯眯地眼神中,透着一种不让人反感的“小狡猾”,就这样老实的爱国被拉下了水,成了“骗局的从犯”。
午饭时,爱国眯着小眼睛冲着饭桌对面的明直笑。
“笑什么?”明质问道。
“你想要吗?”爱国摸摸口袋说。
“是不是有我的信?”
“吃完饭就给你。”
“拿来,拿来!”明扯着爱国的胳膊,爱国不慌不忙地拿出了那封“情书”。明夺了信装进了口袋,草草地吃完饭起身回宿舍了。
估计这一中午明在细细地品味着“情书”中的每一个字呢。
下午,我径直去了明的宿舍。
“他来信了?”我笑嘻嘻的问明。
“恩”明一脸的幸福应道。
“说了什么?对你的印象如何?”
“还不错,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谈了谈见面后的印象,我们是校友自然话题多些”。
“没寄照片来?”
“没有,刚见面,不用寄照片。”
聊了半个下午,我见明一脸的坦诚,要准备回信时,实在忍不住了,便说:“你看看那封信是真的还是假的?”
明一愣,急忙看信,一边嘟囔“哪里还有假信呢,不可能!”
“你认真看过字体熟悉吗?这封信是我们写给你的,是我说,燕写得。”
“燕的字体我认识,但这信的内容她是怎么知道的?”明不解的问。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是你告诉我的。”
明肯定地说:“我不信!”于是拿出信翻来覆去地看着。
“的确是我们恶作剧,看你这几天盼信,就伪造了一封情书给你。”
明,还是将信将疑,在信纸上找着疑点。
“真的恶作剧,实在不愿看着你上当,就把实情告诉你,不信可以打个电话问问他,是不是写信了。”
我一句话提醒了明,她急忙奔向队部去打长途电话。
那年头,打长途电话是真长,需要有长久的耐心等待,中间要经过几个总机转接,如果有一段线路不好,即使接通了,也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大喊大叫,一句话要重复几遍,别说是情话了,这样的高音喇叭一喊,全楼都听得见,根本就无秘密可言。
翌日早餐,我们几个又聚集到饭桌上,明指着我们三人说:“你们三个太坏了,人家刚发了信还没到呢,前几天人家导航连的山上下雪,不能发信,这几天才发出来”。
“我交代,这事我不知道,是她俩让我把信给你的”,爱国如实交代了。
“是她说,我写得,我就不会写情书。”燕也如实交代了。
“我看你盼信心切,于是就先写了一封“情书”安慰你一下,没想到你当真信了。”我解释道。
“你们欺骗老实人,太坏了!太坏了!”
几天后,明兴冲冲地找到我,“老大,人家来信了,你看看。”
“不行,不行,还是你自己看吧。”
明展开了信纸读了起来,出乎预料的是,真情书与假情书的内容竟然有几处雷同,尤其都引用了陆游的《钗头凤》:两情若是长久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
那年头,情书中没有什么更加华丽的词藻,有时还像一份思想汇报。有些经典名句也成为了情书范本,被广泛引用。
明把二封情书反复对照,相同之处:牛皮纸信封、毛笔书写地址、一样的8分邮票。
不同之处:信封书写格式不同、正文和结尾称呼不同,随信寄来了一张日历卡片,背面是《西厢记》中的听琴。
那时,有这样的卡片就是一件很珍贵的信物。
“你瞧,人家根本就没有在开头称呼什么亲爱的。”
“我不让燕写,她不听”。
我草草看了一眼真情书,人家是真正的男士字体,苍劲有力,公正端庄,确也好于假情书。尽管燕的字体也不错,但是因缺少了情感而有些潦草和无力。
明像一个痕迹学家,列举出了假信的种种疑点和错误。
临走时,明突然回过神来,问道:“你们是不是先劫了我的信,又去伪造的?”
我急忙解释道:“天地良心,我们真没有。”
“那怎么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你看,来信的邮戳是不是今天的就知道了。写情书无非就这几句话,相互不认识,第一次写信没话找话说,我完全是依据现实推理的。”
几个月后,明的男友来队看望她,他的到来顿时吸引了大家的眼球。魁梧笔挺的身材,仪仗队般的军姿,浓眉大眼,一身戎装。
明的确有眼力!
见面后,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感谢您,为我写了‘情书’,让我有机会来到这里”。
“你不会怪我吧,差点把媒事办砸了。”
谈恋爱,一定是谈。可是有外人在,就没法谈了。白天忙工作,晚饭后是谈的好时光。
一天,老兵来报,明和男朋友散步,旁边跟了一群学员。
第二天晚饭后,我急忙跟上“谈恋爱”的队伍,把明的兵叫了回来。
“人家好不容易来了,谈恋爱,你们这帮傻丫头跟着干嘛?”
“区队长没说”。姑娘们吐吐舌头都跑了。
30年后见到明,她依然没有改变性格,爽快热情。
“你们家的那位还好吗?没换吧!”
“很好,只是老了,不再是当年的小伙子了,表现不错,现在还没有考虑换,看下个月表现,再考虑是否换。”
说来也怪,有的人与之相处了多年,仍然心存疑虑,而有的人一见钟情彼此信任,就是你说了“谎话”都不曾怀疑。
多年过去了,我心存感激,怀念着与战友们相处的美好时光,留念着每一个动情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