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天我在收拾抽屉的时候,看见一张照片,这是一张在那个年代里,许多人都照过的完全是在作秀的照片,他勾起了我对那个时代的回忆。1973年8月下旬,由于父亲病情加重,我缠着连里要回家,指挥连的指导员姚旺给了我一个星期的假回四川探望,我提出一个星期时间不够,来回的路途都要一个星期,因为那时从锡林浩特到张家口单边就得耗费两天的时间,再从北京到成都又要坐两天两夜的火车,成都到雅安还要一天,那时的交通的确是很不方便,道路又不好,汽车、火车的时速非常慢,我好说歹说指导员最后同意给我13天假,1973年是我们当兵的第一次换确良军装的时间,部队大会小会的动员,感谢党和人民对子弟兵的关爱,“的确良”比起布军装来显得非常漂亮,大家都藏在包袱皮里舍不得穿,我穿着崭新的的确良军装心里好不神气,一路上昼夜兼程、精打细算,尽量把耗费在路上的时间缩短到最底限度,恨不得快点到家。
我从锡林浩特到张家口是次日的中午,马上就买去北京的火车,在北京不出站又上了去成都的火车,然后在车上补的票,晃荡了两天终于到了成都,我知道监狱有车常常在劳改局招待所里面,可是我不知道该坐几路车才能去劳改局招待所,那时还不像现在可以打的,为了节约时间,我叫了辆三轮车,刚走没多远,我突然感到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一个年轻的解放军战士怎么可以坐三轮车啊,而且蹬三轮的还是一个老大爷,我顿时觉得满街的人好像都在看着我,心里想这不是剥削是什么?我还是不是劳动人民的儿子,还是不是人民的子弟兵啊?我的脸一定很红,因为我感觉到脸在发烧,浑身都在冒着虚汗。我赶忙叫道:“老大爷,快停下!”他停下车问:“啥子事?”我说:“老大爷,你来坐,我来蹬,车钱我照付。”“要不得,要不得,解放军同志,你坐稳当,没得关系,我蹬得动。”我看见他背上的汗水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慌忙把军帽使劲地往下拉,免得路人看见了我的面容,其实这完全是多余的,因为根本就没有人认识我,我只好说:“我是当兵的,没有坐过三轮车。”他说:“没得关系,我拉过好多当兵的,解放军坐得三轮车,你怕啥子嘛,没得人笑你。”我没法了,只好努力地埋着头,希望快一点结束这段难受的里程。
到了劳改局招待所,我赶忙把事先就准备好了的车钱塞给老大爷,提起行李就朝大门里面跑,生怕哪位认识我的叔叔阿姨看见了。还好,监狱的一辆解放牌卡车就停在院子里面,一问驾驶室里没人搭车,我正好可以顺便回去,司机姓苏,绰号苏疯子,因为爱开飞车而得此雅号,也是个老兵转业来的,在我的要求下,连夜就出发了,疯子叔叔非常健谈,在路上不停地说我现在是多么的规矩,懂事了,很有礼貌,还是解放军大学校有办法啊,把一个天花板上都是脚板印的娃娃培养成人了,说着说着,他就开始翻起我的旧账来了,他问我还记不记得当年把屎糊在他的车把手上,害得他浪费了一双新手套的事,和其他娃娃一起偷开汽车,把车子翻到水沟里面就跑了等等,他一边开车,一边逗我,一边哈哈大笑,我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洗涮我,弄的我一路上好难为情啊!
第二天早上,我去伙房打早饭,规规矩矩地排在大家后面,炊事员们一看见是我回来了,都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过来围着我问长问短的,非常亲热,可话还没有说上几句,就又说到我当年如何带着一群孩子成天傻费和淘气的事情上面去了,什么往他们的烟袋杆里面塞鸡屎呀,在南瓜里面拉屎呀,香烟里面灌火药把菜包子【一个炊事员的绰号】的眉毛胡子都烧焦了呀......,我那会儿的脸上是青一阵红一阵的难看死了,可是这些炊事员们却不停地哈哈大笑,那个绰号叫红鼻子的炊事员还故意朝我挤眉弄眼的,敬着不知道是哪一国的军礼,逗得大家前仰后合的,大家都非常开心,还说叫我抽空到伙房去玩,好好给他们摆一摆我这几年的情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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